秦秋寒的钧旨第二天便送至刺史府,钟玉山接旨后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傻王爷不傻之后也只是比还是傻子时多会写几个字,柱洲水深,秦秋寒妄想靠一道钧旨打压粮价简直天方夜谭。这道钧旨都不需往下发,钟玉山就知道没有人会听。
“把王爷的旨意发下去张贴在柱洲道各个府县,他既然想出头,咱们就让他出。”
师爷接过秦秋寒的钧旨,迟疑道:“大人,王旨一现那些哄抬粮价之人若当真的降了价,岂不让圣上知道是咱们办事不力?”
钟玉山理了袍袖,淡然道:“你觉得那些奸商为什么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发国难财?”
师爷道:“属下愚钝。”
钟玉山眼睛看向窗外,意味深长:“因为他们背后的人,都在云歌。”
王府在伊宁城外开粥棚之事好似长了翅膀传出去老远,粥棚开设第一天,便有成千的流民涌向此处。杨晗原本只是来巡视,却被一众流民认出他的官衣颜色是此地中职位最高的,把他围在当中不断磕头谢恩。更有甚者,希望杨晗把他们的孩子收入王府,纵使去势做个服侍人的小太监,也比留在他们身边饿死强。杨晗被侍卫们从流民手中救出来的时候红艳的衣摆都被摸成了黑色,此后无论秦秋寒同他说什么,杨晗再也不肯去粥棚巡视了。
温霜雪捻着一颗葡萄送入口中,对秦秋寒道:“既然那些人愿意把孩子送给我们,我们不收也拂了他们一片心意。”
秦秋寒心中警铃大作,警惕道:“你不会真想把他们收入府中吧?”
温霜雪吐了葡萄籽,又夹了一颗塞进秦秋寒嘴里:“府中断然不会让他们进,我明日让赵长生在粥棚旁边摆个摊儿贴上招工的告示,选一些资质好的收入沧海楼。”
温霜雪想到这里眼睛一亮,一拍双手兴奋道:“不仅沧海楼要来招人,商行、酒楼、镖局、青楼、银号也要来招人!我救了他们的命再让人裴浩利用他们感恩之心讲几句话,那些人必定死心塌地为萬业行卖命。等这些人培养出来,我再把他们送到其他州府运作商号的生意,这样一来倒比完全从当地招人要放心的多。”
温霜雪越说越是兴奋,站起来走了两步:“我应立即修书一封让沧海楼送到山寨,令他们即刻下山招人补充兵力。等此次旱灾过去,我们的军队应当会扩充五分之一!”
秦秋寒被她来来回回转的头晕,攥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回来:“你办事我放心,只是商行那边你还要再盯紧一些。我的钧旨已经张贴在城中,但杨晗却说咱们的商行并未按旱灾前的市价卖粮。”
温霜雪道:“此事我已经知晓,阿布勒传信说商行存粮不多,今日若开卖只怕半日就得卖空。明日上午自内地运来的第一批粮就能抵达柱洲,明日上午开始,惠隆商行开门卖粮。我同他讲了,每人每日只许买一升,免得咱们做的好事,却被其他米行趁机低价收了咱们的粮。”
秦秋寒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还有一事不能放心,柱洲大旱柱洲道粮价飞涨,北昭境内其他州府受其影响粮价必然也有波动。柱洲道五十八府七百三十二县,我们虽有银号,但我担心就算把银号内全部银钱都拿出来,照这样的粮价算下去,恐怕也支撑不了几日。我前日写钧旨时未想到这一节,是我的疏忽。”
温霜雪笑了一声:“你不必担心,北昭境内粮价是涨了不少,但薛罗和塞上的粮价仍然平稳的很。”
秦秋寒一愣:“你让人从外邦运粮?”
温霜雪翻了个白眼:“我是个商人,萬业行也把生意做倒了外邦,我放着外邦便宜的不要非要哪儿贵从哪儿买,我难道和银子有仇?”
秦秋寒语塞,他两世为人从未经商,这辈子虽然有萬业行这样一个庞大的产业但都是温霜雪在打理,一时间竟未想到这一节。
温霜雪极少见到秦秋寒露出这样茫然的表情,心情大好:“山寨的口粮你也不必担心,自攻下山寨后,我便让人在寨中引水种粮蓄养牲畜。虽然今年大旱,但寨中的口粮也能自给自足,不必与民争。”
秦秋寒握着温霜雪的手,郑重道:“霜雪,你深图远虑,我何德何能竟有你这样的良将相助!”
温霜雪笑了笑,但这笑容却让秦秋寒觉得其中藏着什么:“不是深图远虑,只是吃过亏,总要变得聪明些。”
秦秋寒的钧旨虽然贴满了整个柱洲,但毫不意外的是并未有一家米行遵从这道旨意。大灾之年正是赚得真金白银的好机会,没有人会放弃。
就是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里,有一家商行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慧王钧旨颁布的第二天,惠隆商行门前贴了一纸告示:米二钱一升,每人每日只售一升。
这样的告示无意于平地起惊雷,柱洲道刹那间便被这一枚石子搅的天翻地覆。柱洲道的百姓得了这么个消息早早就在惠隆商行门口排起了长队,惠隆商行的存米不到一天便一扫而空。没有买到米的百姓不愿离去,砸着商行的门祈求他们再卖些米出来好救活几条人命。百姓们把惠隆商行围的水泄不通,最后只得让府衙派衙役前来解围。
惠隆商行各地主事在衙役的包围下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扯着嗓子吼道:“诸位放心,明日一早会有新粮运达,辰时三刻,准时开门卖粮!”
衙役听了这话忍不住一乐:“被人拿钱堵着门抢货,生意做到你们这份儿上,我还是头一次见。”
主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苦笑道:“小哥儿别说风凉话了,若生意都做成我们这样,我宁愿再也不开这道门。”
衙役拍了拍主事的肩:“我家大人在会仙楼设宴,请你一聚,多谢你尊王爷钧旨拯救他于水火。不瞒你说,自从你们开仓卖粮后,我们衙门口围着的灾民少了一多半!”
主事道:“你家大人要谢也该谢我们东家,不该谢我。她若不发话,我们没人敢这么卖。”
衙役道:“你们东家远在伊宁,大人也找不到她,今日请了你权当请你东家,改日你给她稍个信,让她知道大人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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