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吃啊,带走做什么?这些白家都有,不用买。阿月——”
“吼什么!”听到白行骁一连串废话,阿月终于忍不住转身,“今晚还不够是吧?你明儿再去十里塘闹一场,谁管你!”她将烤猪蹄包好就走,又到了下家卖酒处要几坛好酒,铁青的神色到跟店家说话时瞬间换上灿笑。
“你在生气?我都说了,我是想去找你,知道你肯定在那观凉山吃了不少苦,如果我能出得了国都,我早就去了,我不是去不了吗!”
听到这句,阿月又变了脸,“不为这个!”她简直气都气得不痛快,“算了,我不同你说,省的你回去听白叔说重了,但愿这次打得你安分几天!”
“不是,我打抱不平就这么不受你们待见?我出不了国都,出不了家门,你回来是不是还要提议不让我出房间啊?”
看见白行骁憋屈郁闷的脸,阿月知道自己说重了。平心而论,白行骁确实比她印象里那个二货青年成熟不少,这一次也肯定是事出有因,但一回来就帮他善后这种破事怎么想心情都欠佳,还有大少爷啊,最后那些话是可以不说的,逞一时之快就多了一个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的仇人,江淳最后看她那脸都绿了。
阿月无奈摇头,“你能当黄花大闺女,倒是省银子!”不禁想起城外的那位老人,这人比人差距就是大啊。见白行骁又帮她付好银子,火气小了一半,“你回去时最好买点药!同白叔讲我过几日再去看他!小白我们走!”
“哎不是你这就走了?”白行骁想拉她。
不然呢,还要听他回顾一下自己几年的蛋疼生活?阿月不理白行骁的追足呼唤,她再不回去,十里塘的事被报告上去,她又要多花时间应付。想到这她根本无暇顾及路旁游人的侧目。这繁盛国都,到深夜了,还人来人往,骑马自然引得很多人不满,但阿月无所谓,反正这一身是男是女还看不出。
将军府在国都西南角,与十里塘隔了整条街,真真完美避开一切喧嚣。夜幕下的将军府,重重灯火都只能增添其厚重和肃穆。阿月远远勒了马,猫着身子,动作如蚊蝇一般,到了将军府外最无人在意的角落,扒拉开草和灰,钻进了一个洞。她很是庆幸这个洞几年都没给发现填起来!刚拍了拍手上灰尘,就听见哐哐装甲声,一抬头几排府兵整装陈列眼前。果然,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进将军府,没走正门,但看来哪个门都不好进,狗洞都不放过!
外人眼中,这些不过是将军府的府兵,与国都里其他豪门贵族的没什么两样。但若真正瞧上一眼就能看出分别,人站着不动,都能让来人感受到倒海压力。这就是叶字营的威势,正规训练行伍出身的四十八人,虽比不得赫赫有名的征天铁骑,但绝对能令擅闯将军府的人寸步难行!
如同血腥战场上执行不让一个敌人逃脱的军令,四十八人紧密配合,变幻阵法,叫来人找不到一丝空隙滑溜出去,阿月暗自心底佩服。幸好有所准备,她一个侧身,吹出一声长口哨。静默的将军府外传来马嘶声,接着是达达马蹄破空而来,从叶字营府兵面前穿过,带出一串酒香和卤香。很多人手中的枪因此一抖。
阿月趁着这短暂的“有气无力”,缴了一人的枪,身形一闪,跑出几十步远,到了一条小路径。地形没那么宽阔,看四十八人还如何围着她!叶字营再不敢大意,顾不得腹中鼓响,赶追了上去。但高墙背住月光,他们一时找不到人,只听得嘻嘻一笑,便觉得脚下踩住光溜的东西,换只脚落地还是一样。一个个咚咚平地摔倒地,将军府顿时热闹了不少。
“好酒好肉带给你们,就这么欢迎我啊?”阿月恶人先告状,笑嘻嘻的人牵住马,一手拍抚着马背,一手喂食:“小白,还是你吃吧!”
“这个也是给人吃的吗?”叶彻抓起来一把圆不溜秋的大豆子。
阿月无辜:“生的怎么吃?”气的叶彻说不出话,知道他一定想起了白天的事,“叶彻将军又饿了?”
叶字营没有成为成征天铁骑的一员,他们自然称不上将军,但阿月从没有把他们当一门府兵看待,当时征天铁骑严酷的选拔让他们最终止步,但如今他们的实力是够格的,只是因为要留给她用,他们才永远成不了征天铁骑的一员,而只能是不为人知的暗夜黑云。离开时,他们跪伏她脚下,铿锵有力地说:“誓死忠于阿月小姐!”但她知道他们心里是不甘的,愠怒的,毕竟听命一个女流之辈已经足够难堪,她还是一个即将被抬到观凉山修养的九岁小女孩!她也相信这么多年,他们一定时时悬吊着心,害怕回来的将军府大小姐还是个病弱无骨的弱质闺秀,如果真的是,他们得怀疑人生吧?倔强骄傲的少年心就算是偌大的将军府门庭也无法安放。
叶彻把愤慨极了:“次次都是耍诈,叫人如何心服!”显然她太不像一个大家闺秀也有点叫他们失望。
“兵不厌诈方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你们倒下,我站着,这就是结果。”刚正经了一云烟工夫的阿月撅了嘴,“况且我真没力气跟你们动手,这大晚上的你们饿,我也饿,这豆子我是要去炖猪蹄的。”
说的叶彻他们肚子齐齐一鼓,她笑了笑。
“叶字营恭迎小姐归来!”年节以来,将军府最大的声响。
阿月转身的同时敛去了笑,眉目融入了夜色。她踏步走在小径上,一步一步小心却坚毅。终于到国都,摩肩接踵,人来人往,高楼酒肆,欢歌笑语,真与山上天壤之别!阿月想到乍见之时自己的不适局促,有些想笑,毕竟在那清冷的山上呆太久了,八年三个月二十一天!除了洪三岁,没有第三个人,洪三岁也不怎么同她说话,见的最多的活物就是山脚下军马场的马,但她也不是很乐意见,每次都是洪三岁支使她去打扫马粪,平时只有木头、杂草、破石头、雨天的蚊子、伙房的黑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有说话的欲望。第一年,她以为她一定会疯掉,第二年,她以为她会死掉,第三年,她知道自己不会死,第四年,她发现也没有疯,第五年,她熬过来了,第六年她就做着下山的准备,第七年第八年每一天心里都计算着日子,到底还有多久。所以不等“刑满释放”就许她下山,她比脱缰野马还要畅快得意,就是见了那样子的未婚夫,她也丝毫不觉膈应。
明国皇帝给她赐婚,对象是江淳,这事她没跟白行骁说,本来是要说的,连着八年来山上遭的罪一股脑儿倾倒出去,但他说这八年没有不理她,有让人给她带信,也很想去看她,她就改主意了。白行骁知道也没用,无非是指天问地“好端端皇帝为什么指婚,怎么能答应”这些,她也不想回答。还能为什么?自古皇帝赐婚,不是卖出去,就是买进来,权谋呗!当年那个人说,待她成年,将军府就是她的。就是这一句话,如今她成了皇帝撬动将军府的一根棒,倒也不是真信娶了她就能轻易得到整个将军府,便只是用来测一测大将军的忠不忠,都能成为一道送命题,那个人当然得答应——还有,不是亲生的,恐怕也没有多为难。
想到这些,阿月脸上没有任何起伏,好像她早就习惯去想这些阴沟子里的事。即使这次别人打的是她的主意,她也能当没事人一样,冷静地去想前因后果,出路在哪。早在十年前,她就是如此,也唯有如此,她才能护住自己。因为她已经无依无靠,一无所有……就连姓都没了。
“阿月……“她念了念自己的名字,望着夜幕下塑像一样的身影,仿佛是对那个人宣告胜利一般,她轻轻笑了几声,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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