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楼下的猫咪咖啡馆，于是换了衣服下楼，终于看见了乔乔说起过的那只有着漂亮蓝眼睛的长白毛的布偶猫。

松松软软的像枕头里的棉絮。

顾聿明点了一杯咖啡，坐在布偶猫趴着的桌子上。旁边多了个人，布偶猫也并不理会，它是早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顾聿明却笑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布偶猫松松软软的毛发。猫咪表现得乖巧顺从，甚至还舒服得眯了眯眼睛。于是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的轻轻地戳了戳它微凉的鼻头，看见猫咪不情愿地扭过身子，长尾巴扫过他的手背，微微的痒。

结账的时候，收银的女孩正在看电视剧，他扫了一眼，剧中一个长相清冷的女孩对另一个女孩说话：“他不坏，不过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抬眼付钱，不小心撞上了收银的女孩的眼睛，他慌张了一下，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

穿过长街，一直往前，往前，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顾聿明没有留意到，甚至没感觉到夜越来越深，温度也愈来愈低，他穿的衣服太少，不足够御寒，没多久鼻子就冻得发红，手脚也冻得冰冷，下意识地缩起身体，依旧继续往前走，不知道在发泄什么，总之他必须发泄一番，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脚下的步子也愈来愈快，几乎要在这暗夜里奔跑起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灯黑着，暖气关了，打开门的一瞬间他竟然产生一种仿佛被黑洞吞噬的错觉，站在门口醒了醒神，才踏进去。灯光亮起来的一刹那，他眼前猛地晃过去一道黑影，当然他知道又是自己的错觉。洗澡，熄灯，睡觉，第二天没什么事儿，可以晚点起来，不知道乔乔会不会过来，他还没有给她钥匙，本来早该给的，怎么一直忘记了，如果她过来的话他必然要起身给她开门，希望她别来的太早，但，也别太晚，他一个人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身体又懒懒的，不想出门，外面的世界似乎失去了从前那种勾人心弦的浓艳的色彩，变成了一张暗淡无光的黑白照片。“果然，我应该是太累了。“顾聿明想，想着想着脑子开始迷糊，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顾聿明是被一阵连着一阵的门铃声混杂着一阵紧过一阵的敲门声惊醒的，被吵醒时头昏脑胀，眼睛也睁不开，勉强从床上爬起来，没好气地打开门，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熟悉的乖巧的女孩，不过此时女孩面上的脸色看起来没有比他好太多，白得像一张白纸，没有半点血色，眉头紧皱，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看，担忧中似乎还有些生气？生气？她在气什么？一大清早被吵醒的人是他啊，她气什么？不过顾聿明没再继续想下去，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被炸弹袭击过，被轰炸成了一片废墟，痛得睁不开眼。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说，倒不是耍脾气，而是他刚想开口，脑子便开始抽疼，而只要他开口说话，每说出一个字，就会像往自己的脑部神经射去一颗子弹一样痛，于是他沉默着开了门，便拖着疲倦的身体回了卧室。

乔乔看见顾聿明苍白的脸，松了口气，下一瞬间心便开始无限地往下坠，一股莫名的火气却涌了上来，她已经在门口站了五分钟，敲了整整五分钟的门，按了五分钟的门铃，开始并不是没有怀疑过顾聿明不在家，刚开始按了门铃没人回应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了里面“哐啷“一声响，说明顾聿明在家，再等一会，还是没来开门。是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那声是什么声音？他出事了吗？于是才赶紧继续拼命地砸门，一边疯狂地给他打电话，可是他的手机居然关机了。就在她以为里面真的出事了准备下楼找物业帮忙开门的时候，门开了。她刚想质问为什么才开门，顾聿明已经转身走了，有点担心，尽管生气还是紧跟上去，因为他的脸色看起来是真的很差。

顾聿明倒在床上，闭着眼睛没再看她一眼。乔乔注意到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虽然开着暖气，但也不至于热到流汗。乔乔担心地低声问，“顾聿明，你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见顾聿明皱着眉头没有回应，乔乔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可知的高热，“你发烧了。“乔乔道，一边说一边试图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我们去医院。“

发烧到迷糊的顾聿明一脸不耐烦，试图甩开乔乔的手却没有成功，只能无力地由她拽着，却孩子气般地无理取闹道：“不去。别吵了。让我睡会儿。“

乔乔没辙，只能跑下楼给他买感冒药，感冒冲剂泡了水，一口一口哄小孩子一样喂他喝下去。帮他擦去额上的汗水，贴上退热贴，盖好被子，守在床边看着他。真是，还是小孩吗？怎么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乔乔在心里吐槽，却忍不住地想，昨晚张眠获奖，他虽然没有出席，但一定看了电视上的转播。刚刚冲泡感冒冲剂的时候，她看见桌上还摆着一瓶没喝完的洋酒。所以他今天变成这副样子，是因为昨天受了刺激的缘故？乔乔一边凝视着顾聿明苍白的睡颜，听着他因为生病而略粗重的呼吸声，一边叹息，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下来了。

为什么我喜欢的男生从来不是最喜欢我。周铭是，你也是。我是不是有某种爱好，就喜欢不喜欢我的男生？乔乔想，却忽然发现，即使他们已经交往了一阵子，但顾聿明甚至连一句喜欢她也没说过。

乔乔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张张和三三说的没错：在爱情里你义无反顾的样子，真是太傻了。正准备起身，手忽然被拽住，惊讶间低头看，他还在熟睡，所以刚刚是无意识的行为，想把手抽出来，却没办法，他抓的太紧了。他发热的手心很热，烫得她心尖颤动。算了，暂且就这样吧。等你好了。她想，只不过这个“好了“究竟指的是什么呢？是指他的发烧感冒，还是他被欺骗的伤害的心？这一点她并没有决定好。

顾聿明醒过来的时候口干舌燥，但头痛已经缓解了大半，只是还有些发汗过后的晕眩疲倦，他正打算起身去找点水喝，却看见床边趴着一个熟睡的女孩，才想起来乔乔哄他给他喂药的情形，摸摸额头，还贴着退热贴。顾聿明心里的愧疚不安和感动一起涌上心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乔乔的发顶。

原本乔乔就没睡得很熟，被这么一碰便醒了，见顾聿明醒过来，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急忙去摸他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好像退了。“然后又问他，“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不等顾聿明回答，便奔了出去，没多久就拿了一杯温开水过来，递给他，“喝吧，温的。“

顾聿明嘴角噙着笑喝完了一整杯温水，正要开口说话，却还是慢了半拍，被乔乔打断。“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白粥？“说完又跑去外面厨房，哐啷哐啷开始煮粥。顾聿明出了一身汗，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便下床洗了个澡，洗完出来的时候乔乔已经做好了粥，等在浴室门口。

顾聿明看着杵在浴室门口的乔乔，喜欢取笑人的本性又上来了，“站在这里干嘛？难道是想帮我洗？我好像还没病到连洗澡都不能自理的程度哦。“

看来真是病好了。乔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而看着他隐隐挂着水滴的**的身体，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一缕可疑的红云。“粥好了，你快点穿好衣服，别再着凉了。“说完便逃也似地跑开了。顾聿明望着乔乔的小碎步，忍不住微笑起来。这场病，似乎把他心底的某些沉重的东西带走了。

喝粥的时候，顾聿明递给乔乔一把公寓的钥匙。“以后，你随时可以过来。“

乔乔接过钥匙的表情十分愕然，这是他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什么时候......“

“备用钥匙。你已经是我女朋友了，拿着方便。“顾聿明说。该死，为什么非要说备用钥匙。

乔乔的表情明显失落了许多，但仍旧勉力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道：“嗯。知道了。“原来是备用钥匙。果然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啊。

“找个时间搬过来吧。“顾聿明说。

“嗯？“

“我想养只猫。“顾聿明说，和你一起，就像咖啡店里那只一样，长长的白毛，蓝眼睛，乖顺的，“就养只布偶猫。我平常工作没个固定时候，你搬过来，方便照顾。“

“不要。“乔乔道。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猫吗？“顾聿明奇怪了。

“不要搬过来。“乔乔倔强地说。

“为什么？“顾聿明更惊讶了。

“麻烦。“乔乔说，说完便收了碗筷起身去厨房。

“麻烦？“顾聿明不解。

“我有家，而且我爸爸妈妈要是知道我搬出去，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原本不想解释，是不想说谎，但还是忍不住，不忍心伤他的心。

“哦。“顾聿明没再想说服她。

希望他再说些什么？希望他说服我，希望他能说“干脆直接把我介绍给你爸妈就好了“之类的话，然而没有。

沉默，黑洞一样，无限延伸的沉默，像一条长长的黑布带，一层一层地卷住她的脸，几乎要把她闷死。

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将来，因此也从不想向任何人宣告他们的恋情。即使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对爱侣都能走到最后，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共度一生的打算，那么这段恋情自然注定不能长久。而他的生命中曾有过那么多的女子，对于他而言，这个叫乔乔的女孩和其他的女孩或许并没有任何区别，都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而已。或许，于顾聿明而言，那个生命中唯一的特别只有张张，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也许只有乔乔自己才知道她和那些女孩的不同，或许是她自己执着地倔强地认为的不同：她是真的喜欢顾聿明，是真的喜欢。

你喜欢过我吗？一点点也好。乔乔迟疑着，想问，还是不敢，因为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却正好是自己所想的。

乔乔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一个沙漏，一点点地漏沙子，堆积着堆积着，慢慢地形成了一座简陋的小土坟，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被默默地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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