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把头扭向一边,不让云端看见,然后平静下来,道:“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那么多村民明知道出村的后果,却还是要拼了性命往外走。”
他顿了顿,想起多年前的经历,愤愤道:“一个人活着,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而活,就像村子里的其他人,即便在我眼中他们愚昧不堪,但我依然把他们当做亲人。就像那一晚,我摔倒在地上,他们也没抛弃过我一样。”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发生的那场惨剧,便痛苦的闭上了眼,道:“你可以看一看,到你这一辈,还有人愿意出去吗?村子里的每一个人这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恐惧当中。尤其是那些父母,孩子十七岁之前,他们哪一天不是担惊受怕。几百年来的恐惧与压抑,总要有人来改变,我给你取名云端,要你立于云端之上,俯视众生,不是让你压迫它们,而是守护他们。这么多年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如果你能走出去,哪怕和上一个人一样不愿意回来,我也无憾了。”
说完,云成端起碗继续吃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饭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温习功课之后就上床歇息。
经过了白天的梦,云端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害怕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惨不忍睹的一幕。
他睁大眼睛看着屋顶,让自己能够保持清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依稀记得邻家曾经有一个女孩儿,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个时候父亲对他管教很严,他没有玩伴,因为和她家很近的关系,她成了云端从小到大唯一的一位玩伴。
可惜好景不长,她在不久前出嫁了,更为不幸的是,她刚嫁过去几天,丈夫就暴毙而亡。夫家说她是克夫命,将她赶了回来。
云端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依然如从前那般美丽动人,他甚至对她丈夫的死感到开心,尽管他知道这不厚道。
她也并没有因为丈夫的死和旁人的流言蜚语而郁郁寡欢。
春去秋来,转眼间几年过去,她出落的愈发水灵动人,只是村里再也没人愿意娶她,朝夕相处让云端对她暗生情愫,虽然他知道,迂腐不堪的云成是不会允许他娶她的。
“带我走,离开这里!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
耳边的一丝凉风让云端猛然惊醒,窗外蛙鸣一片,月光皎洁。
他摸了摸身子,薄衫已被汗水湿透,便坐了起来,也不点灯,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不禁莞尔。
梦终究是梦,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玩伴,或者说,恋人。
只是那句话太过真实,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他长长叹息一声,为梦中的那位女子感到惋惜,喃喃道:“倾国倾城邻家女,二八年华未亡人。”
云端作诗之后,不禁自嘲,自己苦学多年,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信手拈来的诗句,倒颇为通顺。
“谢谢你为我写的诗!”
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他明显能听出是梦中那女子的声音。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他缓缓转过头,每动一下脖子,都觉得离地狱更近了几分,害怕会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可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他本能地大吼出声,双手不停地挥舞着,想要阻止她的靠近。
也许是他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云端的房间冲了过来。
紧接着房间亮了起来,云端看见父亲披着衣裳提着油灯,一脸惊诧地看着他。
云母冲到他的床边,将衣裳为他披上,又是担忧又是心疼的问道:“端儿,怎么了?”
他看着父亲,说不出话来。
三人就这样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云成将油灯放在桌子上,淡淡问到:“你,是不是梦见她了?”
云成的语气很镇静,但云端能听出来他是在努力压抑。
云母听到云成的话,脸色刷地一下变白,转而看着云端,眼睛里满是爱怜与不忍。
她没说话,但云端知道,她希望能从他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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