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的嘴角微微一僵。
肖也不是没瞧见他的神情微变,起身拿过可乐,走到窗子前一靠,故作思索,“这名字出自《诗·小雅·四月》吧,山有嘉卉,侯栗侯梅。我记得张衡的《西京赋》里也有一句,嘉卉灌丛,蔚若邓林……一听就是有文化的名儿啊。”
江执没作声。
“找许老师呢,就是麻烦点,听说你已经被那帮老头子给宰了是吧,人家肯定要趁机多敲你一笔。但是找程老师就不一样了,程老师是出了名的好说话,人漂亮性格又温柔,炎炎夏日的,跟这样的老师打交道也自清凉无汗的多好,更何况对方还是你,程老师更会——”
“许老师那边加什么条件了?”
肖也一愣,紧跟着扑哧乐了,“你不是吧?联系程老师怎么了?就当老友叙旧呗。”
江执抬眼看他,不悦,“肖也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肖也无惧他的脸色,好不容易抓着江执的把柄了,可不得好生调侃一番?捏人软肋口出威言果然是件巨爽的事儿,要不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呢,这一刻的酸爽他宁可散尽千金来换呐。
迈着四方步上前,肖也语重心长,“小同志心火不要这么大,来,喝点可乐压压。”说着他把手里的可乐往江执面前一放,又道,“我这不是要把利和弊跟你交代清楚嘛,许老师本身就是个老奸巨猾的主儿,你这一求,他能放过你?说明天开个天窗不是不行,前提是你亲自去修《极乐图》。”
《极乐图》出自吉市下设县城的墓葬里,经考古挖掘断定,此墓葬的时间竟能推到唐后期,十分罕见。更罕见的就当属墓葬主室位于南壁墙上的壁画,也就是《极乐图》,其内容表现为唐风贵族生活之奢靡,虽破损严重,却也能从零星半点中窥出原壁画的精美,但所谓的罕见,是因为壁画上头的建筑多以西式为主,中外结合的典范。
整个壁画篇幅虽说不大,可重在壁画手法上不同于古代画匠的表现。这幅壁画的修复工作当时是交给敦煌完成的,但前后换了三位修复师做出来的修复方案都不理想。
后来胡教授接手,原本是想等肖也从新疆回来可他一个人祸害,谁知道天上掉下个江医生,胡教授一不做二不休,借着江执到北京做学术讨论为由,一个电话打给故宫,具体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总之很快,江执就接到故宫那边的电话……
欢迎词说得那叫一个让人心旷神怡,万事都积极配合,又高度赞誉了他的年轻有为,最后补上句:小江啊,中国自古就讲究礼尚往来,我们配合你的工作,你是不是也得有回馈意识啊……
都说出手不打笑脸人,但这话落在江执头上形同虚设,他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很抱歉,我在研究所没编制。
那意思很明显,技术支援是研究所的行为,他不隶属研究所。
末了,江执又跟那边说,但出于感谢,我可以提供修复方案,至于派谁上手去修,你们跟胡教授再去商量。
一句话把对方说得感动坏了,心想着这小伙子真是有情有义,毕竟是外聘人员,能做到这点也是实属不易了。但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那边反应过来了:研究所现如今基本上不都是聘请制了吗?他拿着个编制不编制的话头坑蒙拐骗谁呢?!
关于这件事,肖也在来北京之前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笑得一脸发贼,补上了句,“可能故宫那边也品出你这个人太不正经,干脆就来个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都不正经呗,谁怕谁啊。所以你可要想好了啊,一旦求着许老师,你就得给自己填坑,修《极乐图》多累啊,你要往坟里钻,还得敦煌和吉市两头跑。你找程老师,陪聊个几句,再搭上了笑脸,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江执盯着他,面无表情。
“别这么看着我啊,我又不知道程嘉卉在倦勤斋帮忙。再说了,江执,我发现你这个人挺矫情啊,你——”
“去跟许老师说,《极乐图》我亲自修,但前提是通景画得让我看舒坦了,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我不舒坦,大家谁都别想舒坦,我这个人没什么道德感,在壁画这块,我更没你们那么有崇高信仰。”
肖也回盯着他好半天,最后眉一皱头一点,“你想作死,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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