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住呼吸,那马蹄声便越发清晰了。
“嗒嗒、嗒嗒……”
不紧不慢、悠闲自在,骑马的人骑得漫不经心。若是寻常日子,乡间小道上出现这样的人并不奇怪:文人墨客最爱江南的湖边小道,他们会一边淋雨一边放缓脚步,再赞一曲淡烟疏雨。
但那是在白天。
现在,是三更。
“什么人!”
六人中,第一个沉不住气的先开了口。
马蹄声戛然而止。
柳怀音趴在地上,眼睛一眨都不眨,可他后来都想不起来那女人是怎么出现的:一袭黑衣,一条黑影,黑夜中悄然而至——
“叫我么?”她说,手提一盏半熄的灯笼,出现在他们身后。
男人们吓了一跳,回过头去。
没人看清她是从哪个方向、怎么出现的,她的步伐悄无声息。六条大汉为之缩了半步,然而在发现这是个女人时,他们笑了。
这是个女人。应是个女人。
虽然声音浑厚低沉,但音色里分明还是带了些许柔软的。
“女人……”他们道。
好像“女人”这个词眼就是个多么不值一提的玩意儿,轻贱得像草芥,男人们一抬手就能跟拍蚊子似的拍死。有人的刀换了个方向,眼神也跟着变得轻佻。但他们没忘记职责,视线仍粘着柳怀音。
“姑娘,三更半夜到处闲逛,可不好啊。”为首的不怀好意,向她靠近了一点。
“可你们不就出来闲逛着么?”她呛了一句。
“那是因为我们有事做!”
“大哥,别跟她废话了!”其中一人插嘴提醒道,“姑娘,今夜撞见我们算你倒霉,你走不脱了!”说罢刀就是一晃,向她迎面劈去,未料才跨前一步,便一头栽倒。
他死了。
转瞬间气氛陡变,在场之人纷纷大惊失色——那女人看似一招未出——江湖传言,唯一人能有此本事!
“戴着半张铁面的黑衣女人……你就是传言中的五毒邪煞!”一人大叫。
女人背起一只手:“那谁啊?”
“杀!”
耳畔一片喊打喊杀。柳怀音仿若未闻,挣扎着将自己往远处挪。他无暇顾及那些江湖人士之间无谓的仇杀,只想赶紧回玉辰山庄报信,还有,盒子里的东西……
刚起支起身,胸口一紧,“噗”地呕出一股黑血便又趴了回去。
前晚的内伤终是发作了,他想。手脚逐渐不听使唤,但能撑这么久也算运气斐然,如果能熬过今晚……熬过再说吧。
不知什么时候,林子里又静了。
没有男人们的吵嚷,只有一点幽昏的烛火,始终未熄,飘飘忽忽地愈来愈近。
他不敢动,这一刻,他的脑子里蹦出许多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惊悚恐怖的气氛裹挟冷寂的夜风,黑乎乎、沉甸甸,大山似地压向了他……
“无常大人等等!”情急之下,他率先投降了,“……我暂时不能死在此处,我……我尚有要事……咳咳……待我将事办完,定跟你去阴曹地府……”
“欲办何事?”
他因对方的盘问而有所警觉:“这……人间的事,就与鬼神……无关了吧?”
片刻后。
“我不是无常鬼。”
火光游移,她转到他面前来,灯笼往他脸旁一搁:“我只是个过路的。”
遂坐到一旁,缓缓说道:“七日前,息恨江南岸来了一艘从北越驶来的船,当晚就闹出一场骚动。有人叫我去查。”
“哦……是吗……”柳怀音心虚地搂紧怀里的盒子。
“我从南往北走,你则从北往南来。一路上,你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没……没有……”
“哦,那算了,”她站起身,似要离开,忽地驻足,“对了,我刚听他们说,你是玉辰山庄的人?”
“是……又如何?”他努力握向腰间的剑。
“我早上经过一座山,看到有个山头着了。前去救火的本地人跟我说,那座山叫做玉辰山,山上有个庄子,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你说什么?!”他因这个消息猛地弹起身,再重重跌回去,“……啊咳咳……”
“小伙子,你伤得很重啊。”她审视道。
他一把攥住她的衣角:“告……告诉我……那庄子里……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没近前去看,”她打量起他,“你……”
“可否,可否带我……去看看……”
“……”
“二十两,我给你二十……”他抖抖索索翻兜掏了两圈,顿了顿,随即改口,“……给你十两!”
“行。”
对方一把夺过银两,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横抱起,力道之大,差点让他的鼻子撞上她的半张铁面具。
“小子叫什么?”
“姓柳,名怀音……”他扭捏了两下,不禁小声提点,“请问……可否换个姿势……”
“吾,宋飞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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