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说这丫头几年来,在晋宁吃了不少苦,他本以为她会变得瑟缩胆怯,或者鄙俗猥琐,可是全不是,她气度风华竟然不输给对弈的顾家小子,好像那几年不曾在她生命力留下痕迹似的。
老太爷啧啧称奇,他见过她过去的样子,骄傲清高,一身正气,跟她那个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如今少了莽撞,多了沉稳,好像那瘦削的身子骨能扛得动整个叶家似的。
说着说着,老太爷对这丫头是越看越满意起来,余光瞥一眼顾小子,只见他眉头紧锁,垂眸盯着棋盘,不知是在为棋局担心,还是为她曾经历的一切感到悲痛。
棋局下了一大半,双方相持不下,可是正事儿还一点儿没谈呢。
正在她觉得着急的时候,老爷子说了一会儿家常,转到她带来的礼物上来。“你来找我,只带了几盒点心?”
她脸上没有表情,“是。”
老太爷又道:“你不怕我不见你?”
叶良茉很淡然:“您会见我的。”
“哦?”老太爷不解。
“一来,我所为之事,实为你所支持之事,二来,您若因为我的礼物廉价将我拒之门外,则会寒了寒门学子的心,更会败坏了您清廉的名声。三来,您借由帮我,可以敲打那些名为尊敬、实为送礼的人。何乐不为?”
老太爷眼眸中露出一丝精光,“你来,我当然欢迎,只是你所求之事嘛,我一个隐退之人,实在不好插手……”
“您会答应的。”
“哦?你这小娃娃又要如何讲?”
“从小的方面来说,您为叶氏子孙,家族有难,您不出手,是为不义,长嫂有难,您不出手,是为不孝。从大的方面来说,叶家为北方粮商,一旦出事,则黎民百姓受苦,甚至北境粮草无以为继,国家有难,您不出手,是为不忠……”
“啪!”叶老将茶杯重重砸在桌子上,茶水溅了一桌子。
两边丫头战战兢兢,一个个低眉顺眼不敢看老太爷。
那叶良茉仍然挺直腰背,不慌不忙地落下一子,说完了自己的话,“叶老,我这是在保全您的名声呢。”
她抬眸,低声提醒:“该你了。”
没什么情绪的顾梓安诡异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落下棋子。
这时,老太爷忽然哈哈大笑,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在颤。笑完,他又问:“小丫头片子,你这是在威胁我啊?”
“不,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保全我的一点孝心,一是尽孝于您,规劝您行忠义之事,二是尽孝于父亲,保全叶家,将叶家发扬光大。”她转过脸来,眉目灼灼,几分坚毅,几分对亡父的缅怀:“我要让大家知道,叶家还是那个叶家!”
老太爷拊掌,连道三声“好”,收起来笑容,走过去,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尝了一口,晋宁地处偏远,所谓的“精致点心”都粗粝得能划伤喉咙!可想而知,她究竟受了多少的苦。
老太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突然看了顾小子一眼,可惜某人从她开始说话,面容好像戴上了严丝合缝的面具,不泄露一点情绪。
她心里一松,慢慢吐出一口气,不经意地擦去手心的汗水,她知道他应下来了。
对面的顾梓安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瞬,紧随着落下一子。
老太爷继续道:“可是啊,茉儿丫头啊,坐上那个位子容易,难的是坐得久,坐得好啊!”
她点点头,道:“蚕吞鲸食,终将会赢。”落下一枚棋子,然后将对方的黑子一一捡起,说罢,她抬眸,朝那少年笑了笑,“承让了。”
顾梓安面无表情,语气清淡:“你赢了。”
听言,老太爷怔了,这个顾小子认输,可是史无前例啊!
随即,他又哈哈笑了起来:“茉儿丫头啊,你以后多来我这儿走动走动,看这顾小子还欺负不欺负我这个老头子!”
顾梓安不悦地撇撇嘴,不经意抬眸,就见小姑娘轻轻笑了,纯粹而明亮,好像向阳处常开的那种黄色小花。他移开视线,捡棋子。
老太爷看着她,说:“茉儿丫头,赶紧去吧!”
叶良茉点点头,朝老太爷行了礼,转身出了门。
身后,老太爷不动声色地瞥了顾梓安一眼,“你小子,是不是故意输给她的?”
这下,少年捡棋子的动作一滞,然后极轻地抿了抿薄唇,眼眸中带着几分淡淡的不悦,道,“没有。”然后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眼眸中还残留着对弈时才有的光芒。
老太爷捋一捋胡子,笑了,自言自语道,“臭丫头下棋的本事还挺高。”语气里莫名带着点同为叶氏的自豪。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