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公十一年,夏六月。
春,在会见周王时还满脸笑容的诸侯王们终于有些笑不了出声。
本年的一月到六月只有淅淅沥沥的几场雨,这让所有诸侯王们都感到了一丝不妙。
按道理,就算春少雨,夏也至少会下上几场大雨解解渴,但今年入夏之后确实一滴雨没有降下来,穿过中原的黄河河道已经有一部分陷入了干涸的状态,田中的庄稼缺少灌溉,都在渐渐枯死。
恐慌,从原本的一个地区,开始向多个地区蔓延,还未到九月秋收,已经有大部分农民失去了秋后生存的希望,些微的动乱已经初见端倪。
粮食是基本生存的保证,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介政府的信用,一旦人们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存,他们会求助于自己所在的国家,而一旦国家政府也无力保证他们粮食的供应,这样的政府也会受到人民的背弃。
燕国,燕都,燕王宫。
林暖坐在武阳宫高台上,看着手中的地图。
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目前陈国已经因为农民的暴乱而处于动荡中晋国门阀士族以粮草供应为借口已经废掉了晋国君主,瓜分起晋国的土地楚国也因为旱情的影响而彻底停止了对燕国的粮草售卖齐国和鲁国的边境交接地带已经出现了军事上的一些摩擦,各地都在疯狂地祭拜祖先鬼神甚至还出现了人殉的情况
完整的中原版图已经有多地被她标红,都是标志着可能会出现战争动乱的地区。
而此时,武阳宫高台之下,坐在各自桌案后的群臣们已经为自己的观点吵到面红耳赤。
今日早朝是自林暖上任燕王进行第一次早朝以后,朝臣们出席最齐的一次早朝。
除了边关地区的几位城主实在脱不开身,以及秘密外出巡访马上归来的大司礼大司徒,大部分城主,掌管各个部门的文官武官统统被召到燕都来参与这次的大谈,而今日早朝的一开始,林暖就宣布了今日他事不论,只商讨如何应对城外流民问题。
因为这次旱情的原因,成千上万的人已经出现了生存问题,而周边几国国库内的存粮最多只能保证士族们的生活,大量的百姓在自己的国家已经无法生存下去,这才变成了流民,一起涌向了燕国,燕国的边境几城已经被迫进入和饱和和高压状态,目前他们唯一要讨论的问题,就是这些不断增多的流民如何解决。
林暖想要看看这些大臣们的态度。
“陛下,臣以为非我国人,无可保护,流民虽可怜,但数量甚巨,若是所有流民都需要保护,那燕国迟早会不堪重负,届时整个中原之流民都涌向我大燕,若皆安置,则我燕国早晚会耗空如他国,若不安置,那么前民安而后民拒,未免有前后不一讽刺之闲言,不若一开始就全然拒之,也好免去后顾之忧。”
“你的意思是,就连现在城中接纳的流民都赶出去?”林暖的手摸向地图,低声问这位少司徒手下。
“是,臣知自己所言偏激,但事情如此最易,还望陛下慎重。”
林暖点点头,她明白这位少司徒的想法,毕竟他跟着贾允做事,掌管这全国的财政等布局,当然对国库的支出相当敏感,而今的之所以会有看起来这么偏激的观点,在下面也肯定经过了计算讨论你,得出燕国迟早会被流民拖垮的结论,这才直谏出口。
“陛下。”
少司徒话音刚落,他对面就有另一位站了出来,是一位武将。
“臣不同意少司徒的看法,臣虽然不管什么钱财,但是臣是自边关打来的,过去十年也跟着联合国大军经历过多场战争,此次前来路上也见识过无家可归之人活的艰难,少司徒,你若是能亲眼看到边境几城路边抱幼妇孺有些甚至患恶疾贫饿而死,想必也不会出方才的言论!”
“国库有限,流民无尽!少将军还需慎言。”
“陛下。”又一位人站了出来,他朗声道,“臣乃锦官城城主,自是见识过少将军口中流民之悲惨,但臣更同意少司徒之想法,自流民入城之后,臣已吩咐属下开仓赈粮,但随着进入城中流民一日日增多,臣下城中发放处的赈粮数量也不断上升,按照目前的涨势,再有半年,锦官城就再无存粮可用,城中虽有秋收税负和作为新粮入库,但半年之后确实已经再无力赈粮,秋收后又是寒冬三月,明年这些流民是否归去,若不归去又如何安置,长久问题绝非简单赈粮可解,如此一来接纳流民绝非长远之计,倒是不如同少司徒所言直接劝退,免受以后之苦。”
“陛下,陛下素以仁义着称,开设稷下学宫、应茶楼也是为求下思虑,学子们已然将陛下宣为明君在世,今日此事,各国流民之所以到我燕国来,其中燕公仁爱之名也是重要原因,若我燕国最终选择闭门自保,岂不是寒了下人之心?!”这是周胖胖发配过来名义上监督国君勤政的一位老谏官。
“周谏官此言差矣,陛下仁爱是一事,但燕国会不会被流民拖垮又是一事,万万不可将这两事混为一谈啊”
激进派、保守派和中间派。
林暖叹了口气,托腮坐在高台桌案后,手中的毛笔时不时动几下,记录底下大臣们的有用观点。
一旦朝堂上出现这种激烈争吵,各方争执不下的时候,她感觉最累的往往不是争吵中的人,也不是坐在上面听人争吵的她,而是不远处坐在角落里面奋笔疾书、恨不得生出八个手同时记录的史官。
林暖眼角票着那史官满头大汗还在挣扎着试图记全,不由得为他的健康担忧了一下。
“陛下,大司徒和大司礼回来了。”
身边忽然走来一位宫人,附在林暖耳边低声耳语。
那位史官看在眼里,顿时一个激灵停下了笔,也不急着记了,就老神在在等林暖发话。
这人还挺聪明的嘛,居然猜到了接下来我准备讲一些重要的话了。
林暖从桌案下面摸出来了大木槌,槌头用红布包着,又摸出一面大鼓,使劲敲了三声。
“咚咚咚!”
“肃静!”
雄壮的鼓声夹杂着燕公扯嗓子的大喊,一时间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
大臣们一致转头,坐的跟幼儿园乖宝宝一样,一双双眼睛盯着高台上的林暖。
“宣。”
她对身边的宫人温言道。
宫人依言退下,不多久,大司徒贾允迈步走进来。
武阳宫内极为安静,群臣们正从刚刚白热化的讨论中慢慢冷静下来,此时都将好奇的目光落在了走向高台最近的两个位置的两人身上。
一人月白色外袍,人之姿一人玄色绣红纹,模样周正,正是这次朝堂上一直不见的大司礼和大司徒。
两人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大司礼身上还看不出来,但大司徒贾允肩头上的树叶还沾着露水,走的急甚至都没有时间拂掉。
他们两个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来上朝?
这有史以来来的人最齐的一场朝会,不过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贾允倒是没有显出一丝不自在,身上的气势不怒自威,十年来身居高位,再加上本来就沉稳的性格,早已无惧任何目光。
但每一次踏进武阳宫时,贾允总会感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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