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你不待在这儿吗?”我问道。
“我,可你记得路吗?”阿杏道。
“记得呢,放心好啦!”我笑道。
拐几个弯弯过一道桥,再往前直走便能到之前跳巫舞的土场,这有什么难的。
只不过我并不打算先回去,我也上了桥,但却是往山上的方向去。
再去看一眼,如果这次没见到,我明天就真的回别水泽了。刚一下桥,我就差点被什么东西绊一跤惨的,借灯一看,原来是个被折断的稻草人。
“怎么被丢在这儿啊?”我道,把它捡起来,左右看看,远处,单薄的微光下,一根孤零零的棍子影子似地斜插在已经收割完稻子的田土里。
还是把它放回去吧。
我一脚踩在田里,泥土的感觉好有趣,是一种干壳的软,陷陷地要塌又沉不下去,我绕过堆垒成小垛的稻草杆,走的开心还多蹬了几个脚印。
“回来啦!”我对着手上的稻草人说,然后便将手上稻草人剩半截的竹棍插回土里。
可就在这时,刚沾到土,稻草人的面部突然咧开一条长缝,冲我邪魅一笑。
还活的?!我扶着稻草人的手飞快地一脱!
稻草人僵着直挺挺的身子点地一跳,接上那根斜插的断竹棍,长出两条眼睛缝的同时还发出稻穗摇晃的声音,它在笑!
不多时,我身边就聚了九,十个稻草人!
仔细一看,每个稻草人原本来被扎成团的草球脑袋正面,都被割挖出两上一下的三道长口子,极不规整,做成它们的眼和嘴。它们在六七步远的地方围着我在原地跳来跳去,傻愣愣地对我露出森凉的笑意。
笑,笑,我的手里腾起紫白的毒焰,叉腰看着那些稻草精——来啊,保证烧得你们连渣渣都不剩。
那些稻草人既不退缩,也不前进,依旧是一幅歪眼咧嘴的笑脸。似乎是看我看够了,它们发动起来,摆动支撑身体的竹杆,前一个连后一个地转着大圆,笑得愈发大声,稻穗声摇得越来越急。
吵死了!我眯起眼匀动手心上的毒焰。
“咳——!”我剧烈地咳出一声,心上一凉。
一支从暗处射来的箭卡在我的心口上,一下子血就流出来,乖乖,还是在原来伤口的位置上,不偏分毫。
现在的妖怪都喜欢扎心吗?这是个什么时兴的癖好?我跪在地上,费劲腾起一圈焰光拦住外围的稻草人,慢慢熄了手中毒焰,一掌推向心口再把手反搭在背后,深吸一口气,刷地一声把箭拨了。
“哎妈呀哎呀呀呀……!!!”我尽力压低音量,可眼泪哗啦啦直流,眼皮像被咸浸得缩了水,关都关不上。
疼...疼啊...
稻草人在面前晃来晃去让我脑袋直发紧,它们蹦跳转圈,嬉笑着,笑声里掺进一些颠三倒四让人听不太懂的话。那声音,像疯狗一样撕扯着我此时本就不太清明的意识,我终于不知道什么了,身上心上只有一种感觉——
疼....疼啊....…
铜镜折射着幽暗沉闷的光线,白离一个人坐在镜前,默然无声,他的眼角血红浓重,勾出凄娆的冷淡神情。眼睫垂下来,白离的目光落在手里满是鲜血的断刃上,他再次抬起手在脸上重重一剜,刀口处,血像溪流一样蜿蜒而下,汇入模糊的红中。
“最后一笔。”他笑道,身上的血马上又多了一层。
白离定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漆惨惨的眸子里总算透出一点光来。
涅零冲来夺了他手中的刀刃猛力摔远,“这么作践自己,干什么!?”
“外面那些,不也是这个样子吗?”白离道。
涅零瞳孔微缩,道:“那些东西不是你。”
“境心万象,何分彼此,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多个傀儡呢,木然的,游走的,都只能苟活在这里,有区别吗?”白离道。
“它们留在你身上,你就会被反噬,我把它们炼化出来,至少还能充当沌虚谷的死侍保护我们。”涅零近身向白离道。
“保护?”白离反问,一扫将桌上的铜镜和其他物件悉数全摔在地上,逼远涅零,道:“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我想,”涅零看着他,目光毅毅,道:“护你周全。”
白离手指深扣进桌子的石质里,渗出血来,他笑,流泪道:”你知道,我听这话,已经分不清——或许,一开始,我并不想要你的周全呢?”
涅零转瞬间敛下刚才昙花一现的温情,他道:“我这周全不是送的,是我给的,不想要也得要。”
他一步近到白离面前,凑轻声道:“你遭受的种种,我都会让北廷,偿回来。”说完,要去医治白离身上的血痕。
“你够了,”白离推开涅零,对着他颤抖道:“一切,都会结束的!”
涅零道:“是吗?要怪就怪你当初施的恩太过轻贱地落到我头上,‘举手之劳,无须记挂’,呵,多高尚伟大,不愧是神——可你看你今天活成个什么样子?跌落污淖,为什么就不肯染一染泥,让我护你,让我还你一声谢?!!”
白离听到这,面色难辨,脸上的血口泛出苍煞的白,他抑不住地虚颤身体,心脏位置上汩汩漫出血来。
“万箭穿心!你从哪里学来的这道巫诅?!”涅零大吼道,却掩不住声音里的慌张。
“该结束了……”白离凝神,他强忍着疼痛,用发抖的手攥住涅零的臂袖,道:“那些因我而生的傀儡,也会一起被灭掉,已经毁灭的东西,不要再妄想了。我境地如何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无处容身的时候你……留住我,这声谢……已经说完,一切,到此为止…够了……!”
涅零用手护住白离流血不止的胸口,他的整个手掌上溢满鲜血,突然手一塌,白离身子上已经豁开血洞,气息越来越弱。他抓紧白离愤怒地咆哮道:“你是神,怎么会死呢?!!傻彻底!你是神!!!”
“神啊——!!!”
悄无声息——
………
………
涅零看一眼在床上睡姿安雅的白离,回过头,手腕上血滑下来,滴嗒嗒落在身前妖冶怒放的花株上,黑色的花瓣染上血珠,更显娇嫩。
屋外的辛夷花一枝一枝发出芽苞,他自言自语道:“你是神,年年岁岁,生而继往,不死不灭。这是上天的意志呢,你会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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