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堪永夜,明月空床。闻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
彭城大捷,退胡人百里,北境重获安宁。
林令言站在官报下,抬头看着,上面既没有注明带兵的将领,也没有写伤损的人数。北境已经鲜传捷报,难得的大胜,却潦草几笔带过,看来北境战事,是难以想象的险胜和惨烈……
自从令言把信给了沈子钰,他再也未曾找过她,令言也没法子去登沈府的门。
只有等。
等清河的部队,从北境归来。
林令言往家中慢踱,却瞧见家门口处的巷口藏着辆马车,不知是不是怕自己发现,只有马头悄悄的漏出来,又被人一把拉了回去。但看那高头大马的架势,怕是沈子钰来了。
他躲着自己……林令言忽然停住脚步,他如果来了还要躲着自己,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去说。可如果是好消息,他必然忙不迭的告诉自己,哪里还需要这样……难道北境……
许是下人瞧见了林令言便通知了沈子钰,马头缩回去,他倒探头出来往门口望了下,扭头瞧着令言正看向这个方向,俩人目光对上,一下就呆住了。
林令言见沈子钰看见了自己,也缓过神来,快步往家中赶。直到清河的部队从北境回来之前,自己都该抱有期望……我绝不要听你说些什么……
“令言!”沈子钰见她急匆匆直往家中跑,不往自己这儿来,急忙从小巷拐出来。“令……”
门砰的关上了,险些夹住他的手,林令言紧紧的倚着门,又转身插上了门闩。她知道子钰就在门外,却不想见他。
沈子钰抬手刚想要敲门,却把手又慢慢的放下。难道,她知道了?
不可能啊,沈家的消息在清河必是最快的,自己也是在半月前才得知上阳城的惨况,邸报又在前几日才刚刚送到,上阳城经过胡人一役,又加上李夺的屠戮,几近无人生还。城中大火,将士们身死尸毁,面容都无从辨认,还是哥哥借由家中的关系,想找到林氏父子的尸骨,却被捡尸人先了一步、扯下了将士身上的木牌,哥哥虽然将木牌赎了回来,却再也无从辨认,这上阳城的焦尸,哪个是林珏,哪个,又是林令阳……
沈子钰心中有愧,愧疚得不敢相见,但又听说她独自搬回家中,虽然哥哥派了人在院外看护,忍不住心中惦念,这才过来瞧一瞧。但和她说些什么自己却没有头绪,难道要告知她父兄战死的惨况?自己如何能说出得口呢。
毕竟,即便是李夺阴险导致林氏父子惨死,可若没有他沈家推波助澜,事情何至于到了今天的地步?虽然沈家没有命令严惩,但哥哥的伤病,终究还是要了林氏父子的命啊。林珏将军在北境策马半生,并非丧生在胡人的刀下,而是死于友军的诡谲之中。为国征战一生,到头来,却家破人亡、独子早丧、孤女遗世,无墓无碑,祭拜无门。我沈家,就是始作俑者。自己能与令言说什么……自己哪还有脸面说什么啊……
“令言,”沈子钰低声说,“我买了些吃食,给你放在这儿,等我走了,你且取回去。你几日没出院子,家中必然没什么吃的,无论如何,始终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要不然……”他想说要不然你的父亲和兄长如何能放心,可又及时闭了嘴……“我走了,你家院外徘徊的都是我哥哥的人,你莫怕,有事就叫他们,或是告诉我与哥哥,我们……必是无有不应的……”
你们,为何要无有不应呢……是因为我父兄真的出了事,心中愧疚?她强忍住哽咽,“他们……何时回来……”令言听沈子钰沉默不语,忙补充,“清河的、清河的余部……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在等最后的希望么……
沈子钰闭上眼睛,“下月初一。”
“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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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钰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沈子钦正在书房等他。
“你去了林家,那小丫头怎么样?”沈子钦忙问。
“她似乎知道了,我都没说什么,她躲在家中不肯见我,”沈子钰趴在桌子上,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哪来的脸面见她。”
沈子钦心中也不好过,但见弟弟难受,沈家与林家的纠葛如何也轮不到他这个小孩子忧心的,忙换个话题,“近几日父亲母亲都没有抓你的功课么?都这样清闲。”
“母亲知我最近心不在焉,就准了我几日的假,父亲说皇上要收回北境军权,形势变幻,也没有时间管我,”沈子钰低声道,“哥哥你还说母亲似有愧疚之意,我看哪里是愧疚?分明是刚刚知道林将军能战,没有收拢到沈家而懊悔的神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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