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羽沫又换了一件亮色修身小套装,妆容精致地准时踏进店里。
“你不用招呼我,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我看看帐,招呼招呼客人,慢慢和大家学习学习,我挺自在的。”羽沫对小文说。
“那好,我先去招呼客人去了。”小文倒了杯水给她,忙去了。
羽沫坐进柜台低头看帐,偶尔带着一脸笑容地和进店客人攀谈几句,向师傅们请教几声。时间缓慢流淌,羽沫内心度时如年。
那些不友善的目光在她周围上下打量,那些窃窃私语若有若无地在她耳边回响,她不停地悄悄深呼吸,低头一脸漠然,抬眼就是满目微笑。
“看你们能奈我何?”她轻轻地撇撇嘴,一心一意硬撑着想要熬过去。
“羽沫,感觉店里生意还好吗?”小文歇下来,走过来笑,“我可真佩服你了,坐得住,还沉得住气。前几天我还担心你撑不住,怕你把咱店给卖了呢。”
“绝对不会。”羽沫笑,“我家岸岸还指望着咱店养活呢。”
“其实这个店里老主顾挺多的,一直很挣钱的,最近生意是有点下滑,这两天你来了就很不错。东海嘱咐我多照顾店,可我再尽心,也不是老板亲自来撑场子比得了的。”
“你昨天不是还劝我少来吗?”
“怕你来了不开心。”
“我来了呢?”
“你来了,能拢人心。前几天大伙心散了,有的都不想干了。”
“我明白。我再难过,也会一周来几趟,你放心。”
“东海说过你很坚强”
“坚强?我?算了吧。以后也少提他。”
小文就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羽沫,你也别太为难自己了,想来就来,不想来也别勉强,慢慢都会好起来。”
羽沫眼睛一酸,忙低了头:“我其实一点也不坚强,我很需要你的帮助,小文。管店我不内行,我想要它生意好起来,我尽全力学着做,你要帮我。”
小文叹气,拍拍羽沫,笑:“好说。我发现你性子可真安静,坐这都两小时了一动不动,一直在看帐?我家晓鸥就坐不住。”
“装装样子呗,其实什么也看不大懂,正想请教你呢,好像是前段日子赢利并不多?”
“是啊,前段日子不好。等人心安稳下来,熬过去这段日子就好了。”小文笑,“事实是只要有大美女老板坐镇店中,这两天生意都大好啊。”
“切。”羽沫皱眉苦笑,“哎~~你别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能体谅我一二的,也只剩你了。我是有苦也说不出。天这么晚了,岸岸还在家等我呢。店里你多受累吧,我先回去了。”
说着拎了包低头往外走,迎面撞上周远山和几个朋友正进来。
“怎么我才进来,你倒要走呢?”周远山似乎刚喝完酒,微醺,见了羽沫忽然笑道。
“你来晚了呗。”周围人起哄,“这个大美女是谁啊?”
“老板娘。大伙以后都多来照顾照顾这家店的生意。”周远山一手搭在个朋友的肩上,眼前的梁羽沫一身修身亮色套装,眉目如画,俏丽亲和,和那日淡妆素衣的憔悴清冷很是不同。
“那当然了,周哥都发话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么。何况这僧面还这么好看!”有人出声,大家又跟着哄笑。周远山斜睨了羽沫一眼。
小文忙上来打圆场:“周哥可是我们这的常客,来来来,里面请,留了单间了。”
“剪头发了?盘起来挺好看。”周远山低声笑:“这才刚几点,老板娘走这么早啊?”
羽沫避开周远山的目光,微笑着侧身让开,红唇轻启,回头嘱咐小文:“店里还有蜂蜜水么?给这哥几个准备点,喝了酒伤胃。”
大家哄笑:“看来这店必须得常来!老板娘太体贴人了,这算不算沾周哥的光啊?”
小文听了楞了下,嘴里忙答应着,把客人往里带。
周远山往里走,想着梁羽沫刚刚假惺惺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多单纯的美女似乎笼络起男人来都是天生的本领。
禁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羽沫挺直了脊背,一边微笑着和其他客人点头打着招呼,一边踩着红色高跟鞋袅袅娜娜地走出了店。
于是从那天起,每到华灯初上,东海按摩店的银台前,经常看到一个女人纤细的身影。
羽沫几乎每隔两天就逼着自己在按摩店里呆上几个小时,她衣着得体时尚,妆容俏丽精致,有时迎来送往,有时收钱算账,总是温柔可亲。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脸都快笑僵了,她的腰都快挺疼了,可那些飘忽的声音闪烁的目光依然对她反复纠缠:质疑、嘲讽、轻视、想看笑话……她心里时常压抑又疼痛,常常苦闷地想,她还要在这个伤心之地供大家参观多久,议论多久呢?
等到了初夏,店里的生意终于日渐回暖,师傅们见了她偶尔也有了点笑模样,小文面上不说神态到底比以前从容了许多。
羽沫略微松了一口气,而那些流言蜚语虽然比先前淡了些,但杀伤力和余威也只有羽沫内心苦痛自知。
各种八卦里的“她”早已面目全非无处辩白,“管它呢”她有时冷漠地想,有时也难免伤神厌烦,日子就这样慢慢熬下来了。
在按摩店里,她内心有时还残存着一丝和别人争斗的勇气——随便你们来看吧,我梁羽沫没了萧东海也能活得好好的!
而回到家里,面对着那个再也找不到父亲的孩子,她只有惨白着一张脸不断不断地说谎,却无法驱赶真实的挫败与沮丧。
只有躲在她的小花店里,羽沫才能找到一点点活着的感觉。
花店选址在槐树街的入口,远离东海按摩店,又能遥望街心那棵老槐树。店里整日花香萦绕,绿意盎然,那些沉静又生动的叶片,斑斓又妩媚的花苞,让她觉得疗愈,不是所有的美好都已离她远行。
于是她近乎病态地把自己投入到这个小小花坊里。每天天才刚蒙蒙亮,她就骑四十多分钟车,赶到最远的郊区花棚,亲自挑选采摘每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艳生命,再小心翼翼把它们带回来,精心的养护在自己的小屋里。无数个深夜,她屏气凝神,把它们编成一枝枝美丽的花饰,插成一个个精美的花篮,雕琢成一盆盆完美的盆栽,她在花坊流连忘返,乐此不疲,不到精疲力竭决不肯回家,那张双人床太硬了太冷了,她早回去也睡不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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