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唯有如此的老秋梨,药效才好。
太上皇又要了碗茶,将嘴里的味儿都给冲完了,才缓缓道,“……这东西你要是给绵恺吃啊,梨得换换,别用这关外的老秋梨。他年岁小,扛不住。”
廿廿心下一软。
老爷子这是对她的心意,全跟明镜儿似的。哪儿有给三四岁的小孩儿用这关外老秋梨的道理啊,她就单只是为了给太上皇用的。
太上皇盯着那瓷罐儿出神,“大冬天的,你这鲜藕得的也不容易。便是从南边儿现找来,也不是三天五天就能到的,况且水路都封了。”
“你这是有心,怕是早就预备下了,搁在冰窖里存着呢,才这时候用还能这么鲜。”
廿廿垂首不吱声。
又被老爷子给瞧出来了,她是从秋天的时候儿就悄悄儿预备着的。老爷子那两声咳嗽,虽说那时候看着好了,可是她的心却没真正放下来过。
太上皇点点头,掌心在瓷罐儿上又摁了摁,“没事儿,别担心,我这把老身子骨儿硬着呢。多少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这么两声咳嗽,没的叫你那么往心里去。”
“回去也别跟皇帝说,大年下的,叫他专心忙着朝廷的事儿,崩分心。”
太上皇说着将瓷罐儿递回给廿廿,“我说真事儿呢,你个小丫蛋儿别这么小心眼儿。恁么大点儿的事儿啊,也能叫你这应该母仪天下的,心里就卡着过不去了?”
廿廿还是小心地看了一眼老爷子的眼睛。
太上皇便轻啐了一声,“你还甭不信!我自己个儿的身子骨儿,你当我自己不仔细么?太医都来看过了,都说了,不过就是秋冬转凉,小伤风罢了。”
廿廿这才笑了,“汗阿玛可是太上皇,自一言九鼎,您都这么说了,媳妇难道还有不信的去么?”
仿佛就为了证明自己真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仅仅隔了一天,太上皇还在重华宫赐宴,赐御前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大臣,蒙古王、贝勒、贝子、公、额驸台吉等食,并赏赉有差。
这一天当真是热闹,所有重要的王公大臣都到齐了,太上皇也是十分高兴,欢宴兴尽而归。
也因此,倒叫廿廿的心也放了下来。也想着,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吧,冬天里便是有个头疼脑热、着凉发烧的都是正常的。
只是这一日,太上皇赐宴群臣,却没叫上皇帝。
对此廿廿倒也没多想,毕竟次日皇帝便也要赐宴群臣,同样是选在重华宫旁边儿的建福宫抚辰殿里。太上皇与皇上分别赐宴群臣,地方儿又是挨着,故此两位主子总要区分开些儿。
带着这样的安心,皇家按着历年惯例,在宫中过完了年,迎来了嘉庆四年。
年尾计算人口,全国人口已经达到了二万九千九十八万二千九百八十名口逼近三亿了,人口比乾隆三十一年,已然双倍。
乾隆四年正月初一。太上皇帝御乾清宫,行太上皇帝庆贺礼。
皇帝御太和殿,行皇帝庆贺礼。
庆贺礼后,皇帝奉太上皇帝,按着惯例在乾清宫赐宴皇子、宗藩。
不成想,正月初二日,太上皇便病倒了。
皇帝与廿廿闻讯,都急忙亲自搬到养心殿去,侍奉在太上皇帝榻前。
皇帝强忍悲伤,不断拈香求佛,并时刻亲自问太医……廿廿却忍不住,已是哭红了眼。
她是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明明已经发现了太上皇今年秋冬以来的身子不豫,可是她还是没有足够重视,而且也没能及时地告知皇帝。
黄昏时分,皇帝又去西暖阁的小佛堂拈香,便由廿廿陪在太上皇榻前。
昏黄的斜阳从窗户筛进来,温暖是温暖的,却显得那么沉重和压抑,叫人在这样的阳光里,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已是昏睡了一阵子的太上皇,忽然静静地睁开了眼。
廿廿先时还没发现,是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叫她猛然惊觉,抬眸望去,这才对上太上皇的眼。
她都不知道,太上皇已经静静地凝视了她多久。
她一慌,赶紧上前跪在炕边的紫檀脚踏上,“汗阿玛,您醒了?”
太上皇极慢极慢地勾了勾唇角,“……原来是你啊,小丫蛋儿。”
廿廿想要落泪,赶忙使劲止住,“汗阿玛是想见皇上,是不是?媳妇这就去给您叫。皇上就在北屋里拈香呢,没走远。”
太上皇缓缓地笑笑,“……不是。他在,我知道。”
廿廿心下巨震,猛然想起,“汗阿玛想见的,想见的……是皇额娘,是不是?”
她在太上皇眼中,是小丫蛋儿太上皇的记忆深处,也永远地藏着另外一个小丫头……许多回,太上皇在她面前,情不自禁地提起那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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