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桂先深吸口气,才轻声回,“宫里送信儿来,说皇后崩。”
廿廿也有那么一瞬,手扶着门扇,周身动弹不得。
是心下早已有数,可是当这事儿真的发生了的时候儿,她也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的。
她缓缓抬眸望了望天上。
初七日,是个好日子。
七七……你乖乖的,陪着皇玛母,替额娘给皇玛母在天上,尽孝。
廿廿稳当了稳当,这才转身回炕边去,撩起帐子来。
皇帝尚在沉睡,被冷不丁因帐子撩起来而钻进来的光给晃了眼,长眉微蹙。
廿廿推,“皇上,醒醒。”
皇帝难得安睡,这便被惊醒之时还颇有些小孩子气,噘着嘴嘟囔,“什么事儿啊”
廿廿屏住一口气,“主子娘娘她,崩了……”
皇帝便也是一怔,满眼的睡意也唰地一下子全都褪去。
廿廿回身亲自取了衣裳来,伺候皇帝穿上,“二月尚且春寒料峭,皇上赶回宫去,骑马之时迎着风,万万注意保暖。”
“还有,”廿廿仰头望住皇帝,“皇上还请节哀顺变……我随后安排好太上皇和绵恺,就也尽快赶回去。”
皇帝却按住廿廿的手,“你还是留在园子里,太上皇那边不能没人侍奉。况且老三还小,别叫他受了惊吓。”
二月了,绵恺该种痘了,日子也就在二月里。
廿廿点头,“好。爷慢慢儿的,一切都别着急。”
两人分了两头儿,皇帝回宫去,廿廿则奔着太上皇寝宫来,将此事禀告太上皇。
这会子太上皇也刚回来,头午八十七岁的老人家还亲自赴玉泉山龙神祠祈雨,晌午也正歇着呢。
廿廿便没敢如同推醒皇帝一般叫醒老人家,只在殿外安安静静地等着。
倒是御前的太监们都不敢怠慢,还是小心翼翼地叫醒了太上皇。
太上皇睡眼朦胧地起来,叫廿廿进来,看一眼廿廿,随即又将眼睛闭上了。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非要这个时候儿来说啊?”
这不喜欢被叫醒的模样,父子两个,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廿廿忙行礼道,“回太上皇阿玛,宫里传来信儿,说皇后娘娘她崩了。”
太上皇只是微微一凝,随即便又是常态了。
“什么崩了啊?她叫什么崩?”老爷子却先不乐意了。
廿廿也有点傻,皇后身故,那不叫“崩逝”那叫什么呀?
周礼中有云,天子身故为“崩”,诸侯身故为“薨”,故此也唯有皇帝、皇后、皇太后、太上皇这几位的身故才能称为“崩逝”。
皇后之死,理应称为“崩”才是。
太上皇看廿廿发傻,这便哼了一声,“嗣皇后薨逝,朕知道了。”
太上皇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说出来,廿廿心底下都是轰然一声。
皇后之死,却降格为嫔妃级别的“薨逝”,这在大清后宫的历史上,也唯有前头那位不废而废的皇后辉发那拉氏了吧?
更何况,眼下这一位还是皇上的元妻嫡后,而且是太上皇他老人家自己个儿选给儿子的啊……
看廿廿发傻,太上皇哼了一声,“小前儿挺精挺灵个小丫蛋儿,怎么长到廿岁上,却脑袋不转个儿了?去吧,别在朕跟前这杵着了,眼下该你忙的事儿可多了去了,回去吧。”
廿廿只得循例道,“太上皇阿玛,您老人家千万节哀。”
太上皇却恼了,“嘿我说你个小丫蛋儿,你哪只眼睛看见朕哀了?”
廿廿没辙,可不敢招惹这老爷子,这便赶紧行礼告退就是。
其实也不是不敢惹,她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惹过,而是此时这事儿突发,她也需要回去冷静冷静。
廿廿回到自己寝宫,不大一会子的工夫,太上皇关于皇后的敕旨,已然由宫殿监晓谕各处。
太上皇敕旨道:“嗣皇后薨逝,所有应行典礼原当照例举行,但皇帝侍奉朕躬,而臣民等亦皆礼统于尊。著改为辍朝五日,皇帝穿素服七日,遇有奠醊,再行摘缨。”
“俟目送奉移静安庄后,皇帝即换常服,回圆明园。”
“皇帝之皇子、公主、福晋,及派出孝之王公阿哥等,均照例成服。所有王公大臣、及官员兵民人等,俱素服七日,不必摘缨,照常薙发。”
太上皇老爷子先给皇后身故明确定了级别:薨逝。
然后将皇后丧仪规格,全都降低。
若是皇贵妃丧仪,皇帝尚且应当辍朝五日,素服十日而太上皇只准皇帝为皇后素服七日。堂堂皇后,丧仪竟是连皇贵妃都不如。
旨意传遍后宫,諴妃带着春常在都赶忙来廿廿宫里问示下。
按说,皇后崩逝,嫔妃也应当素服,齐集举哀才是。
可是这会子她们都在圆明园,皇后却是死在宫中的,这到底要不要立即吩咐备车马赶回去?
廿廿只得将皇上临回宫之前的示下转述一遍,“……皇上的意思是,他回宫主持皇后身后事,可是太上皇在园子里不能无人侍奉,倒叫咱们先以太上皇为重。”
諴妃便也叹了口气。
廿廿握了握諴妃的手。
尽管諴妃没直说,廿廿也都明白。
若说与皇后的恩怨,倒是諴妃与皇后的日子最长,那长长的二十多年的相处时光,种种的恩怨,都在这一朝这么一下子都去了,倒叫人心下说不清悲喜,只剩下百感交集。
諴妃缓缓道,“太上皇能将先孝贤皇后的衣冠传给咱们的主子娘娘,可惜却没能将孝贤皇后的丧仪也传给她去啊……”
春常在静静道,“当年喜塔腊氏的始祖与富察氏的始祖,曾共居在沙济城中……这二位后来都曾贵为中宫,且有婆媳之缘。只可惜,身后哀荣却是不同。”
廿廿轻叹一声,对諴妃道,“主子娘娘既薨逝,三公主的婚事自是要推迟。”
諴妃捏了捏廿廿的手去,“我早有准备的,那孩子自己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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