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以南、平州之北,有座双子山。
双子山分子母,母山凤丘终年艳阳不退、子山雀支经年阴雨绵绵,端的是四季不分、阴阳混沌。
在两山交界处有座锁妖塔,塔身半陷细雨、半面骄阳,塔周十余里树木阴惨、境界荒凉,有坟堆数十,皆是雨淋泥落、尸棺半露,也有棺木毁坏,尸骸尽现,据说若有人试图靠近伏妖塔,棺椁里的死人便会活过来阻挠,所以近百年内,无人敢贸贸然踏足此地。
不过此时……
某个半敞的破棺材里,不见尸骨腐肉,倒是有两尾鱼在悠哉哉地泡澡。
一条黑鱼、一条鲫鱼,一高一矮、一黑一银,懒洋洋地倚着棺壁,两个鱼头上都顶着一块叠放整齐的黑方巾,现下正徐徐地往上冒着热气,好像完全不会被雨水所影响。黑鱼精老神在在地闭着眼,鱼鳍搭在木刺丛生的破败边缘上,鱼尾有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棺材里的泥水。
反观坐在它身边的鲫鱼精,可就没那么悠闲了。
那条鲫鱼精又叫夜明怪,鱼鳍啪嗒啪嗒地拍打着棺材边,看起来焦灼不安。
“黑黑……”
黑鱼精不理它。
“黑黑……”
黑鱼精还是不理它。
“黑黑黑黑黑……”
黑鱼精啧了一声,大嘴一砸吧,慢吞吞地说:“你笑什么啊?”
啊?笑?
夜明怪脑袋一抖,把黑方巾甩下来捏在鱼鳍里拿着,半侧过身子,脸两侧的圆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我没笑,我是说……黑黑啊,咱们当值时间泡澡真的没问题吗?要是郎官这时候来了,咱这明年的稽考可就……”它小妖一个,要是稽考不合格,就得滚回老家,继续帮别人照屋子了。
“嗨,慌什么。”
黑鱼精摆摆鱼鳍,“现在整个儿百妖楼的妖怪们都忙着明日斩天狐的事呢,谁还有功夫管咱们这?”
“那天狐就这么厉害?需要整个百妖楼的兵力来看守?”
“厉害?不,应该是极其厉害!要不是天狐贪恋人间滋味、触犯天条,这百妖楼的妖王本该是她的。”
“啊呀黑黑!”夜明怪惊得用鱼鳍捂住嘴,鱼头嗖嗖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黑鱼精跟前,“这种话怎么好乱说?”
传到虎妖王耳朵里可就糟了。
黑鱼精满不在乎:“这里就你我二条鱼,传不出去。”
夜明怪:“那也……”
黑鱼精打断它,满脸遗憾地摇头叹息:“可惜啊,我被困在锁妖塔这方寸之地,去不得楼内,没法观刑,不然怎么也得去看一看才行。听说那斩妖台,已经有六千年没用过了。”这六千年里倒也不是没有妖怪犯过重罪,只是都用不上斩妖台,修为不够。能有资格被斩妖台斩断妖魂的,那可是要有上万年的道行才行呢。
“锁妖塔也不错呀。”
对于夜明怪来说,能做这里的看守已然是个肥差了。
黑鱼精哼了一声,“鼠目寸光。”说完哗啦一声从泥水里站起来,迈着鱼尾两侧的罗圈腿,跨出棺材。
夜明怪赶忙也跟出来。
这两条鱼精外形极为滑稽,鱼头、鱼身、鱼尾,偏有两条人腿,不尴不尬地长在鱼尾两侧,始终保持着半蹲、罗圈的姿态。
黑鱼精拿下黑方巾,用鱼鳍拧干:“锁妖塔锁的都是些人间小妖,一个个连去百妖楼的资格都没有,无趣的很。”
“不是说那天狐有个同党就是关在咱们这的?”
“嗨,那是天狐在人间时收的小妖,留在身边使唤的,好像是个奚鼠精?没什么看头。”
“没看头?”夜明怪一脸惊讶,“奚鼠精以草木为食,能长到千斤之重,据说用它的皮制成鼓,鼓声可以传千里之远呢!而且它毛长八尺,褪下来的毛还可以做成御寒的褥子。”这可比它只能用来照明厉害多了!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天狐的随从呀!要是不厉害,又怎么能入了天狐的眼?
“能制鼓、能做褥子……你砸吧砸吧你自己说的话,用来做鼓做褥子的妖精,能有多厉害?”
“……那、那天狐怎么还……”
“估摸人间天冷,天狐想多床铺盖吧。”
“……”
夜明怪刚想说话,就听咚的一声巨响。
动静之大,震得它俩脚底发麻。连棺材里的污水都被震得溅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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