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手微微颤抖地将席子掀开,愣怔一会儿,才认出被裹在席子里的,正是一月前来当铺找活儿的那个有点磕巴的穷子,此时老实的面孔五窍流血、手脚断裂、衣裳残破,睁大的双眼显示死前的害怕与不瞑目。这样的死状可谓恐怖,生前定是遭受了一定的酷刑,才会如此。
可是,这穷子不是被自己介绍去于老爷的庄上做帮工的么?这于老爷也是和自己合作几年的老主顾,何至于……如此?而且约莫记得,这穷子还是小六子的兄弟,当时还帮他把佣金给打了折,这到底是……
小小一时没想明白,旁跪着的妇人看到小小过来,突然就疯癫般地扑过来,小小一时没注意,被她抬手在脸上抓了一把,顿时鲜血直流,那妇人边抓边叫道:
“你个丧良心的小贱皮,还我夫君的命来!……杀人偿命,你们都不得好死!……”
小六子红着眼睛死命拦着妇人,道:
“嫂子!我们也不知晓发生何事了!您冷静点!我们……”
还没说完,那妇人抬手就打了小六子一巴掌,恨恨道:
“呸!小六子你怕是忘了,在你还是个乞丐的时候,是谁每天给你一个窝窝、一碗稀饭的!虽然都不是好东西,但从来都是我家吃什么,当家的就会匀你一份,从来不会少了你一口!而今你富贵了,发达了,就是这样报答你林哥的!……被冤枉打死不算,还,还被诬陷……我苦命的当家呀,怎么就把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兄弟!”
妇人说不下去,捶胸顿足,然后蹲下大哭,那三个小萝卜头也都过来哭着抱住那妇人,仨人哭作一团。
小六子面向妇人跪下,也泣不成声,“嫂子,我……我……”
小小用帕子捂着流血的脸,问小六子事情发生的原委。
这磕巴的穷子名为林海,既是小六子多年的兄弟,于他也是有恩。本身在这里有几亩薄田,本也是勉强度日,后来生了三个小子,日子更是紧巴巴。于是在农闲的时候,都会到处去那些富户庄上帮忙打工,赚些碎银子。但因自身老实巴交,且又有点磕巴,就总是被那些管事的坑了银子,不是给少了,就是干脆一文不给,全被昧下。小六子知道了,当然就把兄弟介绍到小小的铺子上,有小小这第三方作保,既能介绍给那些个熟悉的主顾,也可以帮他谋个好点的差事。
小小也的确是把这林海介绍到熟悉的主顾,于老爷的庄上。这于老爷是本镇一布商,在此地开有多家布庄,还有自己织布的工坊,算是本地一大户。小小也是早几年,因着王掌柜的牵线,才和于老爷打交道,王掌柜的蜀锦,也是长期供货于他家,是非常熟悉的主顾。
林海在于老爷庄上干农活,本已快期满,未曾想在月末快领月钱前,居然爆出林海偷看于老爷新纳的小妾洗澡的丑闻,被当场抓获。于老爷大怒,当即报官,扭送至县衙。据说那林海当场认罪,并直接被判决杖毙。总之等林海家人知道消息后,赶到县衙看到的,已经是这样一具残破的尸体了。
小六子哭得涕泪横流,对小小继续说道:
“我林哥最是老实巴交,且生性腼腆,平日街上看到个女子,都会脸红低头,这样的人,如何会偷看那劳什子的小妾洗澡!……小小,林哥于我,是真的恩重如山……”
小小回想那日,这磕巴在自己面前都羞得一直低着头,话都说不全,的确不像那会使如此登徒子行径的人。
小六子没说完的话,小小懂。看着那一排的小萝卜头靠着自己悲痛欲绝的母亲,很难想象这一家子,在这样肮脏的流言蜚语下,还如何在此地继续生活下去。这些小萝卜头一生,都要背负自己的父亲,是因偷窥女子洗澡而被杖毙的嘲弄中,艰难求存。
小小走到这一家子面前,郑重向他们作揖道:
“儿既做了林哥的保人,现下林哥蒙此不白之冤至枉死,儿难辞其咎!虽眼下不晓事情原委,但定会查清真相,还林哥一个清白!也不会让侄子们背负任何耻辱,从此光明正大地生活!嫂子和侄子们的生活,小小也会一并负担,让林哥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
小小话音刚落,就有一帮衙役突然冲进铺子,为首的那个问道:
“哪个是此间当铺掌柜?”
小小回答自己是。
那衙役就道:
“县令大人道此间当铺因作保出了人命官司,现命令将当铺查封!”
小小问道:“尔所谓县令,是否为此镇朱县令?”
那衙役回答:“然!”
“那查封儿的当铺,县令夫人是否知晓此事?”
小小在此地做生意,当然也会去刻意结交一些当官的,来做自己的保护伞。小小就和玲珑镇那朱县令的夫人相交好,私下里,也没少通过夫人,多多孝敬这朱县令。此刻,这朱县令居然要查封自己的当铺?!
那衙役听了小小的问话,轻蔑地笑道:
“莫说是县令夫人,就是老夫人,这次也保不了你!”说完大手一挥,身后的衙役就上前将封条贴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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