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责怪自己,一面谅解自己,被两种相反的情绪折磨地头昏脑胀。他剧烈的咳喘起来,比以往哪一次都猛烈。白虎和金秀扶着岳平在会客厅里躺下。泰福像个父亲一样,疼惜这个少掌柜,他找出药丸让他服了,又烧水给他做了一个暖袋,希望能缓解他的不适。泰福轻轻拍着岳平,说:“少爷,别自责了,这都不关你的事,这都是天意。”
逐渐平静下来的岳平,想着要自证清白,他去了赛马场,察看之前赛马的路段,没发现异常。又想起那匹死掉的马,他四处寻找,只看到被马压扁的草地,却没有发现马的尸体。马去哪儿了?是不是被附近的人拿回家吃了?他到处问,依然没见着马。他又猜测马是不是被康义的人带回去了,让会武功的白虎晚上到康义看看动静。还是没有发现马。扎格的死因,像一个无尽的旋涡,找不到答案。
岳平找不到自证清白的证据,没有去找顿巴。出事三天后,顿巴见岳平没来找他,认定岳平就是凶手。但是,可悲的是,他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除了那些后来才到的证言。他也在找那匹马,可是和岳平一样,无果。就像上帝开的一个玩笑,但是玩笑过后,儿子死了。顿巴没有证据,只能相信直觉,他的直觉在说:就是岳平,他的直觉在说:和岳平势不两立。
在找寻证据的同时,顿巴被强烈的悲伤驱使着,面对一具年轻的尸体,顿巴觉得最有意义的事情,只能是给他一个体面的终结。顿巴关了多少年没有关过的店铺,他要认真操持儿子的葬礼。
王福海听闻后,和妻子尤凤急忙到了康义。一进门,就见到满院子的白色布幔,灵堂的哀声萦绕不绝,女儿披着白色的丧服,跪在一团纸火前,机械般地烧纸,面如土色。
看着这悲凉的情景,想起女儿就此成了寡妇,和仿佛是在昨天发生的婚礼形成鲜明对比,尤凤的心阵阵发痛,她哭喊着抱着女儿:“女儿,你的命这么这么苦!好女婿,你怎么就走了呢?”
王芃芃被母亲抱着,干涸的双眼又浸出了浅浅的泪光。球球在顿巴怀里抱着,仿佛也感到事情的重大,瞪着圆溜溜的大眼,不似往日那样闹腾。
连续七天的大操大办,两家人共同送别了扎格。两家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扎格的坟地,回到了康义槚号。三个女性被扶回房间休息了,连绵的伤悲已让娇弱的身体不堪重负。顿巴、王福海两个大家长在仙桌两边沉重地坐着,半晌没说话。
“这件事,可不能这样完了。”顿巴的声音像地狱来音一样瘆人。
“肯定不能就这样算了。”王福海愤慨地说。
扎格的离去,让两个男人空前的团结。一个经受丧子之痛,一个历经失婿之殇,这两种相似的情绪,成了打通两人异见的隧道,让两人、两个槚号紧紧联系在一起。一个隐形的盟约正在形成,他们要报仇,用成年男人的方式。
思忖几天,顿巴有了主意,他找王福海商议这招“以退为进、攻其不备”。王福海听罢说:“哼,这回得把这小子置之死地。”接着,两人又把计策的细节商定了。
为了以防岳平生疑,保障计策的万无一失,顿巴和王福海专门错开这段敏感的日子。他们用一个月的时间修整,然后重开了店铺,又用一个月的时间找到往日的状态,再用一个月稳定状态。
一连三个月时间,顿巴和王福海谨慎地契合着日常规律,让建新街上的人看到他们的变化,让人们相信他们逐渐从伤痛中走出。这三个月的时间,两人都在为三个月前准备好的计策做铺垫。他们要让一切来得悄无声息、顺其自然,这样,岳平就会没有准备地陷入泥潭,从而死无葬身之地。
三月后的一天,岳平到伏龙寺上香。自从扎格死后,他深感生命无常,去伏龙寺的频率多了一些。岳平像往常一样,在上香后,去了后院那片桃林里散步。他慢慢地走着,忽然看到桃树交错的枝桠后面,一个僧人也在散步。
岳平见这僧人面容肃穆,想必造诣很深,就迎上去作揖:“大师也在此散步,真是有缘有缘。”
“日行万步,于体有益。施主你是?”僧人说。
“小民姓岳名平。”
“是否为福兴槚号的掌柜——岳平?”
“正是小民。没想到,大师知道我的名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刚才,我还想着施主呢?”
“大师,有什么小民能效劳的呢?”岳平惊讶地说。
“岳施主,我们进屋谈。”僧人在前走着,岳平在后跟着,两人绕过几个殿堂,到了一个地方。
岳平抬头一看,一个小门的匾额上写着:兼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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