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达眼有些睁不开,闻着水汽,想必是靠近了后花园庭湖,迷迷蒙蒙的抬眼瞧了个大概,明明靠近了水岸,霎时转头离去,心中知道,旁边就是藏书阁,断然不能再连累哑伯,心下坚实,实在不愿累及旁人,这般隐忍晃荡下去,好似就要丢掉大半条性命,不知又走了多久,应已经绕过大半个湖面,才敢朝西面巷子走去。
这个巷子的石砌与其他巷子没什么不同,阮达迷惘间,没看出来东南西北,却偶然抬头,见一个篱笆院子中,挂满了洗好的帐幔,一院子满是帐幔和各种帘子,帘后有庇荫不说,湿湿的帐幔竟还都在滴水,阮达浑浑噩噩的顾不了许多,见四下无人,半推半倚着开了门扉,踉踉跄跄仰躺到帘子底下,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的张开了嘴,接了好一会儿水滴,虽然难免有些皂角味道,总比一滴水都没有的好,水滴虽少,阴湿了干裂嘴唇,头脑里似乎明白了一分,遂又往里面挪了挪,换了一副帐幔继续仰躺着,用嘴接水滴,就这么换了两三个帘子,身子就没有力气了,挪不动了,纵是地面,也想躺一躺,无奈要避灼灼日光,这日头太烤得慌,就近往一张大帐幔底下一滚,把脸藏在庇荫里,在这阴凉下喘息了几口气,渐渐昏厥了过去。
再清醒时,睁眼便见漫天星辰,望天色应已近午夜,阮达手指触碰地面,见自己是背土面天仰躺在帘帐下,一时有些惊奇,渐渐坐起身,只觉头脑空泛,见自己一身的泥污,大概想起了白日里的经过,不知道哑伯是否安好。
他抬头见面前的帐幔不似白天,好像被人重新挪动过,帘帐放的够底,正好将自己的腿脚全部挡在帘帐之后,想必这个院子来过人。
阮达伸手触碰了一下帘帐,并不湿漉,只是潮涩,应该快晾干了,想必自己昏厥的时间并未超过一日,若论岑府上下正在找自己,那这个帮自己挪动帘帐的人,何其大胆,竟会帮自己藏起来,得这一份晕厥的清闲,这份安生又能安生到几时,赵坤必定已经派人草草找过,找不到自己,现下已经午夜,正不知方才是发了怎样的火呢,阮达拄着地面,缓缓起身,忽觉全身松软赤痛,才见头顶原来有一个瓷碗,瓷碗里竟是一碗清水,赶紧端起来一饮而尽,犹如甘泉,急饮之下,才见这篱笆院落后头,小角门后有一排长房,长房第一间窗里似有烛光。
阮达猜想此地浣洗帘帐衣物,应多是女工,午夜能如此大胆明烛火,留门等人的,应就是相助之人,与她挪动帘帐相助之举合乎一人的道理,遂持碗走近,缓缓举步,到了长房之前,轻叩两下门扉,只听闻里面果然传来女子之声,声音清楚道:“醒了,就走吧。”
阮达:“总要谢过。”
女子:“一碗清水,不必言谢,你去吧。”
阮达:“水也作罢,另谢移帘照应,夜里早些阖门才好,告辞。”
啪的一声,忽闻碗碎之声,使屋中女子惊觉,起身欲出,又思忖之下未敢举步,细听了一时,夜里除却蝉鸣,毫无人声,这才敢出门一看,果然,端碗的这个人,又晕厥了过去,这回倒在门槛下,手臂搁在一地碎瓷上,已经滑出了血,总不能由着他就这么趴在门口,无奈抬入了屋内。
所谓人晕一日,三秋不知,阮达再醒来已是第二日辰时,睁眼瞧了一遍周遭景物,看陈设猜测应是府内普通仆婢的工房,炕榻在西窗角落,中央一副残木圆桌,并几张椅子,旁侧简陋柜子上尽是杂七杂八的,那边有梳妆镜篦,并未见珠匣,阮达炕边便是西窗,他赶紧凑近西窗,趴在上面看了一会儿,外头天色刚蒙蒙亮,飞鸟也还歇着,在树梢上勃勃啼鸣,就这么抻着身子望了一会儿,便觉一身酸痛,一身的虚无力气,开口也难,喉口晦涩,声音极是沙哑,必是风寒上了喉咙,阮达只觉全身冷的很,抬手扶额,果然还在发烧,喉咙里好似窜着火苗,只听咯吱一声,门扉被开启,想必此刻来的,应当是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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