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淳是淳州的州府所在,在顺辽西南方,隔着四百多里,城市营建规制比不上顺辽,常驻守军也只有两千。
由于广淳不在建州军进军郁阳的路线上,很可能不会与建州军正面交锋,因此防御任务并不重,对于现有的防御工事,也只是一些常规性的修葺和增补。
“昌州的情况如何了?”封峻问一个刚进门的军士。
“回禀将军,目前没有侦查到异动。”
“照之前的部署,密切监视州界,不得有误。”
封峻的心思,还是放在昌州辛德义身上。辛家父子为两代昌州刺史,割据一方已有数十载,历来不听朝廷的调令。
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昌州与淳州、建州接壤,辛德义的态度一直暧昧不定,如果他有心站在建州这边,从背后偷袭广淳,另外切断顺辽的外援,再与裴泰合兵,那这场战争的局势,恐怕会凶多吉少。
正在这时,一个队官匆匆走进帐中,对封峻抱拳一礼,说道:
“禀告将军,卢太守和黄都尉在辕门外求见。”
“请他们进来。”封峻答道。
此时此刻,广淳的太守和都尉同时来访,他们二人的来意,封峻了然于心,他挥手让几个参将退下。
没过一会儿,军士引着两个中年男子走进帐来。卢宾在前,一张消瘦的脸上,留着八字胡,身穿一件宽博下垂的襜褕;黄国安跟在后面,一身两当甲,头戴平巾帻,面容粗犷。
“不知两位前来,有何贵干?”封峻的目光依次扫过二人。
封峻的军职虽然跟黄国安一样,都是都尉,但他的军阶是四品奋威将军,高于黄国安,与卢宾品级相当。
“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刚好郁阳有几份公文到了,我给将军送过来。”卢宾一笑,将手中的一沓文书递给他。
封峻看着他递来的公文,没有伸手去接,说道:“卢太守太客气了,这点小事,随便叫个书办送来就行了,何必还亲自跑一趟。”
卢宾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将文书放在了桌案上,说道:“是这么一回事,朝廷给也我发了文,督问我,陷阵营什么时候出发驰援顺辽,你看这……”
“陷阵营的事,就不劳卢太守费心了。”封峻冷冷看着卢宾,心里明白,这才刚要切入正题。
“这话嘛,也不能这么说,”卢宾捻了捻八字胡,“封将军的陷阵营,毕竟是入驻广淳的客军,我这一郡之长——”
“这么说来,朝廷督问卢太守,卢太守这是来督问我了?”
“这……不是……”卢宾听到这番抢白,嗫嚅着说不出整话,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一旁的黄国安几次想要插嘴,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大踏步上前,面带愠色地看着封峻,说道:
“封将军,我老黄一个粗人,书没读过多少,也说不出什么花头,就知道一点:咱当兵吃粮,拿饷卖命,等朝廷用得着的时候,决不能当他娘的软蛋。”
“黄都尉这是骂谁?”封峻冷笑一声。
“咱骂的就是只敢躲在广淳、被建州军吓得尿裤子的龟蛋。”黄国安狠狠瞪着他。
封峻也不恼,沉吟了一阵,说道:“既然黄都尉不是龟蛋,那就带两千广淳守军,去跟顺辽跟裴泰干一场,何必在这儿逞威风。”
“封峻!老子从前听说你的‘弦月阵’,还敬你是条汉子,哪知道是这种怂货。”黄国安满脸怒容,指着桌上的那叠公文说道,“这会儿顺辽被裴泰围得像铁桶一样密密扎扎,朝廷的督文一封接一封发过来,督促你出兵救援,你他娘的还真稳得住,吃了老子们多少军粮了?”
“对了,昨天我的军需官去粮库运粮,被贵府回绝了,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黄国安冷哼一声,“没什么误会,光吃粮不干事,就是他娘的饭桶。”
“扣粮不发,总要有个说法。”封峻按捺住心中的焦躁,没有表露出来。
“这儿,”黄国安朝头上指了指,“上头的意思。”
“朝廷明文下谕,让你给陷阵营断粮?”
“你装什么大头蒜!我实话告诉你,你啥时候发兵顺辽,啥时候就有吃的。”
“这么说来,”封峻冷笑一声,“朔州的军粮恐怕也指望不上了。”
“朝廷不养闲人,咱广淳军府也瞧不上孬种。”黄国安斜睨他一眼,朝地上使劲啐了一口,转身大踏步走出大帐。
“朝廷的意思,我也带到了,将军好自为之吧。”卢宾意味深长地看了封峻一眼,也跟着黄国安匆匆走了出去。
等他们走了以后,封峻走到桌案前,拿起卢宾带来的那叠文书,快速翻看着外封,却并没有拆开。三两下翻完以后,他略一怔神,又皱着眉依次翻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
自从郁阳一别,他就再也没有收到靖云的任何消息。
到了广淳以后,封峻先后给她写过三封短信,都没有收到回音,广淳和郁阳之间书信来往频繁,照理说不可能漏掉她的信。
之前郁阳的主和派声势不小,明里暗里都盘算着,想拿她的命换太平,眼下建州军的攻势越发迅猛,顺辽危如累卵,会不会有人顶不住压力,直接对她下手?
不,不会的。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目的也是为了让裴泰退军,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到前线来。在这种时候,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又或者,是她不愿给他回信?他悬着心挂念她的安危,要是她当真疏淡了情意……
想到这一层,封峻的心头骤然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