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宫绯烟反问。
“死在这一座山里的是谁?”
宫绯烟一笑,“一个妖怪,一个丑陋的妖怪,一个会喷火的妖怪,一个不想再遭受背叛的妖怪,一个可怜的妖怪。”
“他为什么会被背叛?”九泽问。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总是以为妖怪是最不守信义的,总是可以随时随地背叛最不守信义的一个。其实,最不守信义的一个,最开始,是那么的实诚,那么的不会说谎话。”
宫绯烟蹲下身来,纤手轻轻抚过这一片还发着烫的土地,轻声而轻缓地说,“我回来了,你可以看见我吗?我终于找到了他们,杀了他们。鲛人,一个个鲛人,他们全部。你不要再伤心,好吗?”
闻言,九泽皱起了修眉。他不禁怀疑,宫绯烟同这西山有某种联系。
“把他们绑起来,像烤鱼一样。”
听了宫绯烟的命令,底下的妖怪们把九泽和夕云绑了起来。
宫绯烟回头看夕云,“我不喜欢海里的东西,除非,那一个乖巧懂事又可怜安静的孩子。虽然,只是因为我是妖,他不喜欢我。”
夕云一愣,“我不是鱼,我不是鱼。”
“我知道。但是,我喜欢,捕鱼,游戏。”宫绯烟笑道。
妖怪们就要把九泽和夕云吊起来,一道凌厉的剑风袭来,将这些妖怪击倒了。
宫绯烟站起身,看得一身锦衣的公子来,明眸若星,长身而立,清新俊逸,风度翩翩。
南海二太子,宴渺。
宴渺冷着一张脸,盯着宫绯烟,提着剑,缓缓向她走去,“为什么,为什么我可怜,为什么我委屈?”
宫绯烟看愈来愈近的宴渺,唇际笑意愈深,“你追来了,你这个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你会来这里,为了我?”
“为了我自己。”宴渺停了下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可怜,你委屈,但是,你平静,你安静,你沉静。你不知道,你像极了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
宫绯烟点了头,指了西山之中滚烫的岩浆,“他在这里。今天,我才为他报了仇,那些小鲛人实在是太会躲迷藏了。”
宴渺皱起了修眉,他不能想象,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哥哥报仇,宫绯烟摧毁了一整个鲛人族!“你不该这样做,你不该这样残忍,你不该……”
“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的孩子,”宫绯烟握住了宴渺握剑的手,脸上的笑容平静而寻常,“不要甩开我的手,拜托,宴渺。”
宴渺看着宫绯烟的脸,她的眼睛里面有着、隐藏着深深的哀求,那么不明显,那么想隐藏。“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宫绯烟突然轻松地笑了。
“我和哥哥,只是在西山下边一个破烂的茅草屋里出生,那一年,我们的父君扔下我们跑了。没几年,我们的母君扔下我们跑了。我们哭着,我们喊着,我们像路边不要的垃圾一样长大着。”
“因为我们是妖怪,没有谁会怜悯我们,没有谁会相信我们,没有谁会原谅我们犯下的极其微小的错误,这一点小错误,足以让他们赶我们进乱葬岗。”
“我的哥哥为了救我,被抢进肮脏的地方的我,他去了南海,成功地抓住了一个鲛人。他只是想要几滴眼泪,只是几滴眼泪。他就可以卖了那些,把我赎出来。”
“我的哥哥那么善良,他怎么会折磨鲛人?相反地,鲛人把他骗了回去。他们折磨他,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砍了他的双手,锯了他的双脚。”
“我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的哥哥,他们说我哥哥长的那么丑陋,那么恶心,那么危险……”
宫绯烟握紧了宴渺的手,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他们没有给我一点温暖,却要我温柔地对待他们?他们永远不会和平地对待我们,他们辱骂我们,他们殴打我们,他们驱赶我们。我们从来没有感受到一点奢侈的温柔。”
宴渺看着宫绯烟的脸,他甚至不想说出他的答案,可是,他还是说了。“因为你是妖怪……”
听到回应,宫绯烟笑了,如此的平静,意料之中,没有一点意外。“他们自诩是弱者,却时常做着一个肮脏的冷血者都不会做的事情。那么可怕……”
“你伤心吗?”宴渺这样问着。
“为什么?我杀了他们全部,包括那个开口说着惩罚我哥哥的族长。我为什么要伤心?”
“你不开心。”宴渺能感觉到,宫绯烟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并什么开心,甚至在伤心。
宫绯烟摇了头,放开了宴渺的手,回身看西山之中滚腾的岩浆,“我什么都见过,丑陋,丑恶,罪恶……他们像匕首一样,直直地插在我的心上,至今都没有拔去。他们不会消失,不会不见,只会越插越深,永远……”
宴渺看宫绯烟的侧脸,他呆着,他木愣着,他不知所措。
突然,西山动了起来,炽热的岩浆甚至要冲出火山口。
宴渺想拉开宫绯烟,至少,让她远离危险的火山口。可是,他被拉开了。
“宴渺,快走!现在!”
九泽拉开了宴渺,拉着宴渺远离西山。
岩浆最终喷涌出了火山口。
炽热的光亮中,宫绯烟回首,她看见那个像她哥哥的、可怜又委屈的孩子还伸着手。
他想拉开她。
他是那么善良,像哥哥一样。
宫绯烟笑了。
岩浆没有涌过宫绯烟的身上,它们停止了,凝固了。
“哥哥,你听到了吗,我回来了。”
整个西山猛然间安静下来,岩浆退了回去。
宴渺看宫绯烟的身影愈来愈远,她静静站在火山口,似乎是在陪伴着谁,似乎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