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开手,眉间仍拧着一丝褶皱,我便善解人意地转换话题道:“你的面具呢,是不是也被风刮跑了?”可怜我这朵回光返照的花,临了临了,还要关心一下他的面具。
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我抛来的橄榄枝,那丝褶皱也消失不见。
我心下嘀咕着这回光返照要持续多长时间,夜篱则尽心尽责地观察周围情况。
“这个地方有些古怪,你跟紧我,别东张西望。”他嘱咐我道,我纠结着要不要跟他说一下中毒的事,眼前的雾蒙蒙渐渐变红,我以为自己眼睛流血了,吓得语无伦次,“红了,变红了,眼睛要没了,流血了。”
眼前突然一黑,我心想完了,瞎了,临了临了,还让我变成瞎子去投胎,这回光返照真是不厚道,当时一心以为自己被毒瞎了,没曾想是被夜篱捂住了眼睛。
“传闻妖界有魔兽九阴,睁眼闭眼,便是妖界一日,若其睁眼之时,与之对视,则会沦入阿鼻地狱,永受业火焚烧之苦,不入轮回,不得往生。”
我听完这番话,心里又气又怕,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讲鬼故事,自己眼睛都瞎了…脑中灵光一闪,这冰冰凉凉的触感,好像是夜篱的手,再抬手摸摸,果然是夜篱的手,那他刚才说的什么九阴,睁眼,地狱,难道…一个九头九尾的怪物在脑海里突然冒出,惊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颤颤巍巍地嗫嚅道:“殿下…这九阴…应该…不吃花吧?”
他轻轻哼笑一声,道:“听说这九阴喜欢吃肉,不喜欢吃素,”我心下长舒一口气,但他又来了个该死的转折,“不过,你好歹化了仙形,也算是有血有肉。”我心下猛吸一口凉气,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雷劈死得了,也好过现在变成怪物的盘中餐。
他拿开手,转而又牵住我的手,道:“没事了。”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绿油油的农田里铺满新插的秧苗,远远望去,仿若一块块上好的湖色丝绸,中间隔着阡陌交通的窄细田埂,一条半丈宽的黄土路从村口延伸而出通向集市。
水牛的哞哞声低沉绵长,伴着牧童的悠悠笛声,流向远方。
我使劲眨了眨眼,再次睁眼,还是一副悠闲自在的田园山水图,困惑地看向夜篱,他浅然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先进村看看吧。”
见他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我也放下了心,被他牵着才走两步,脑中灵光一闪,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自己或许,可能,没有中毒。
他转过头来看我,关心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低着头弱弱说没有,此刻实在是无颜面对他,自己刚才那一番颠三倒四的将死乌龙,真是丢脸丢到了大街上。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托腮思索了片刻,然后在我面前蹲下身,“上来吧,我背你。”
背也算个办法,至少看不见脸。
凡间说一个人不知羞耻就是厚脸皮,我这朵花做了一件那么丢人的事,确实算得上一个厚脸皮,然则,花要什么脸皮,只要有土有水就行了。
在这样自我麻痹的空当,夜篱已经背着我到了村口。
见有陌生人到来,活泼烂漫的孩童三两一对,好奇地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热情提问。
夜篱虽然斩妖除魔十分在行,但被一群孩子缠着问东问西,这就有些束手无策了,一个小姑娘扯着他的衣服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一个小男孩则表示长大后要娶我为妻。
“大虎,小丫,团团…”清朗温和的声音传来,这群调皮的小鬼立刻一窝蜂地朝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规矩地站好后,齐声喊道:“夫子。”
一条淡青色的长衫,外套一件宽松的纱泡,清俊的眉眼,挺立的鼻梁,优美的薄唇,仿若一幅淡雅无双的水墨画般隽秀无双。
我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嘴巴惊成了一个O形,万千疑问同时涌入脑海,师父怎么在这儿?真的是师父吗?师父怎么成凡间的夫子了?难道师父下凡来历劫了?师父还记得自己吗?…
我细细端详着那张脸,却又发现有几分不同,师父很少笑,因此面上看着有些冷淡,但那张脸却是和蔼可亲,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再细细端详,感觉差别又大了几分,但转念一想,若是师父下凡历劫,性子与以往不同倒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