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师笑而不语。其他客人便猜道:
“咏月!月色清冷无瑕,不恰似这曲中清寒之意?”
“分明是咏江。如此寒冷宁静,又如此恢弘空旷,不是寒江是何物?”
“……”
乐师静静听着,仍微笑着不置一言,众人猜了半日,究竟没猜中,只央她快些揭迷。乐师笑道:“既未猜中,我指明也无益,诸位且当一乐罢。”
众人便谈笑一番,催她再弹,乐师却把琴一收,整衣下台了。
“哎,姑娘——”众人扫兴,惋叹片刻,又各自谈笑起来。林决默默饮完一盏茶,亦起身回房。
夜阑人静,林决怀有心事,许久还未入眠。大风将窗户刮得窸窣作响,他起身打算将窗关紧,一抬锁闩,却被窗缝透出的一线亮光晃了眼;推开窗,只见天地一片银白,覆雪将夜空映得似白昼明亮。大雪还在下,少了人声喧哗,更显出肃杀寂静。
他在窗前立了片时,披衣下楼。
客栈后是一方小园,园中略有些草木,另有一座小亭。他欲上小亭观雪,刚在檐下站住,忽见亭后有一白影跃动-——竟是一名白衣少女在雪中舞剑。少女身段纤细,剑花柔软轻灵,一身素裙似与飞雪融为一体。
林决默默看了片时,横过竹笛,轻柔地吹起一首曲子。此曲正是席上所听,他稍做了些改动,竟也合韵流畅。
少女眉目往这边一展,依旧伴着风雪舞剑,身形随曲调转跃,裙角带起一袭飞雪;雪花映着清光从两人之间飘过,又被风挽着不知斜向何处去了。这一方天地似只剩林决与那舞剑的少女,连笛声也飘飘渺渺听不真切了。
笛声收束,她舞步亦停,清寒的剑尖正对林决,笑道:“你,为什么改我的曲子?”
少女十四五岁,姿容秀丽,一对桃花瓣似的眼眸盈盈弯着,肌肤比雪还胜上三分清白。
林决微笑道:“雪中寒梅如画,赏梅的姑娘亦是一道奇景。”
“梅便是梅,开落与旁人何干?”她收剑入鞘,将林决打量一番,轻笑道,“满座皆猜寒物,偏你听出这一分热气。”
“独身行于江岸雪间,自然清寒,但冰天雪地中的一点红梅,却因此更显热烈生机。姑娘好秉性。”
她笑笑,问道:“你也观雪?”
他点头。
她便与他同望这一场雪,一个在雪地,一个在檐下,两张面庞在飞雪中若隐若现,皆带了满眼的笑意。
林决道:“雪地寒冷,姑娘可要回屋暖手,驱一驱风寒?”
“正有此意。”
回到客栈,林决向值夜的店伙计要了壶好酒,又在桌旁置了一鼎火炉。两人对面坐下,林决斟满两盏酒,将其一奉至少女面前,微笑道:“敬姑娘。”
她先不接,笑问:“为何?”
“为了姑娘那一曲红梅。”
她便接过,举杯一饮而尽,复又斟酒奉与他,笑道:“敬你。”
“为何?”
“为了你能听懂那一曲红梅。”
两人相视而笑,举盏饮尽。他望着她,微笑道:“林决。”
她亦笑道:“江雪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