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转过身来，我才注意到他手中握着他那柄传奇之剑，剑上来回奔腾着的，是澎湃的赤焰斗气。

“我很早就知道，那信仰可以污染人心，可我觉得，所谓污染和堕落，不过是懦夫和软骨头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就算不是职业者，只要你不曾想着那狗屁神力带给你的力量，坚定自己，那污染和堕落不过就是个笑话。

换任何一个老子手下的兵来，你就算真神来了又能怎样？他们就算不是职业者，各个也都是敢上阵赴死的勇士！连死都不怕，还会怕劳什子信仰污染？！”

父亲越说越愤恨，言语中更是那种不屑更是表露无遗。

可是转瞬，那柄剑上涌动的斗气就弱了下去，连带着父亲的脸一起，变得沉默。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赤焰铁壁”、“郁金香公爵”何等的威风，多兰的镇国之士何曾如此。

“这么多年，我见过看过无数的例子后，我想我错了，神也许就是这么可怕，那种信仰只需种下一颗种子，就会蓬勃而出，它会吸尽你的意志、腐化你的骨头，让每一个铁骨铮铮的勇士，跪倒在石头做的破烂雕像下，然后他们请求狗屁神灵的宽恕，献出自己的灵和肉，就在我们眼前，化成漆黑的粉末。”

父亲深吸一口气道，“克里斯蒂娜、阿瑟，你们都已经接触过邪神的可怕，如果日后见到亚瑟，一定不要手下留情，因为真正的亚瑟早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肮脏的信仰盗走的亚瑟的身体。

我相信亚瑟也一直在渴望着，有一天能够摆脱那些肮脏的信仰，得到真正的解脱。然后总有一天，我会亲手砍掉光辉的头颅，看看神流的血，和我们能有什么不同。“

我听着父亲的话语，感受到了那种对信仰的痛恨，和深埋在心底的对神灵的恐惧。

看着克制着这种恐惧，口中仍在发出那种好似“狂妄”的征讨令的这个男人，我突然读懂了尘埃骑士传承中的那些话。

“何为尘埃，人本就是尘埃，我们渺小、无助，怒风、暴雨、岩浆汇流成灾，我们感叹这是神的伟力，我们仰望天空和星辰，惊叹于他们的伟岸，不曾奢求他们的光辉。

于是我们跪拜、我们祈求、我们渴望神的宽恕，可后来我们发现，迎面的灾难不曾停息，逝去的人不会归来，我们才明白，这世间万物都遵循的同一规则，不是强者庇护弱者，而是弱肉强食。

然后我们不再呼救，我们牵起了手，在风中、在雨中、在熔岩中行走。正因为我们都在尘埃里，我们才得以仰望星空，然后在星空的见证下，尘埃化作洪流，席卷而来。”

我转过头去，看了看克里斯蒂娜，她眼底泛起的和父亲相同的光芒，我想我眼中应当也有着同样的光，我伸过手去，握住了她轻柔而冰冷的手，她手心里满是细汗。

她好像被我的举动惊了一下，手僵硬了一瞬，转瞬却反握住了我的手，就好像记忆中，无数次将我拍倒在地后，那一双拉我起来的手一般。

我们相视一笑，彼此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