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上游之下的一片平原,洪水汹涌,覆没千里不见人迹。
洪水覆盖较浅的区域,已于寒风中结了数不尽的薄冰。
天朗气清,云淡风定。
几只鹰在天上移来移去,视野之中,望得见雪地上无数的人影。
安于法与郭佑之拄着拐杖,于雪地上蹒跚而行。他们满面风霜,脸上显出悲凄之色。
回顾身后一望无际的雪原,只见在那漫漫白雪之中,于洪水下逃出的千余人摇摇晃晃,踟蹰慢行。
朔方三千人,经此一厄,却只剩千人尚存。
黄河自昨日黄昏时决堤,洪水来时,安于法还在郭佑之府上。只听见不知何处传来的滚滚声响铺天盖地。
安于法和郭佑之忙奔出城,再回望时,朔方城已被涛涛洪水淹没。
洪水冲散了上千人,安青苗和孙婆婆她们也不见了踪影。
安于法心系妻女。郭佑之身为这朔方的父母官,眼见上千人流离失所,也不由得悲痛万分。
洪水来时,安青苗和穆桂芝还在孙婆婆家中。来时千人队伍里觅不见她们的身影。
安于法问了一些近邻,寻问孙婆婆的下落。却都只是摇头,只道没看见。
安于法浑浑噩噩,一时间神思渺然。
“还有近千人不见了踪影。他们或许是走到了另一个方向,往南边去了。”
郭佑之劝道。
黄河决堤,从西北冲下平原,北方是一片沼泽不能去了。孙婆婆和穆桂芝一行人若还活着,多半要往南走。
北边冰雪未化,万物枯黄。不能容纳灾民。眼下黄河决堤,朝廷却还没有派人来赈济。
南方温暖,且无战事。
朔方前段日子才去了大半的男丁,队伍里唯余一些妇孺儿童,老弱病残。抠抠索索,东拼西凑,能称得上劳动力的占少数。
又加之洪水来得迅猛,逃难时谁也没顾及到身家粮食。许多人身上只带着锄头斧凿。
最好的,有几名小商贩抱着未卖完的冰糖葫芦、糖画小吃。这就是为数不多的口粮了。
朔方城以南,最近的城镇却在数百里外的渭水边上。
安于法深知其中要害。他心系妻女安慰,心中愧疚不已。要独自去寻她们,可这冰天雪地,纵横千里。如何找得到?
往东走,不到百里却有一条熙宁河。
熙宁河也属黄河的一条支流,是从黄河中下游延伸来的一条小河。
河沿岸有一座小城,为宥城。
宥城虽小,却因为临近中原,比朔方要繁华些。
不过按军事及商业地位,朔方城位于长城的一端,是一处内外交流的要道。
不过这几年塞外风波不断,已鲜有商人经过朔方就是了。
郭佑之与安于法简单商议,便决定要带着千人流亡队伍去往东边投奔宥城。
安于法往来时的雪地上极目远眺,眼中似乎要望见穆桂芝和安青苗的身影。
郭佑之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们会平安的。放心罢。”
郭佑之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有些牵强。穆桂芝她们三人或许是跟着被冲散的那些人往南走了。
可她们的境地也不会比这一千人要好到哪去。
当下叹了口气。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罢。
……
半月后,终于到了春分。
早上起床时,望见军帐上白雪稀薄了许多。一轮温暖的太阳在头顶上放出光热,照得军帐间一片雪白。
“开春了。”
龙淮君喃喃道。
雪在化,可看样子还要很久才能化尽。从这之后,气温渐渐回升。就要望着雪层一点点融化,数着辽军进攻的倒计时了。
白雪被阳光照着有些晃眼。
孙小小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手上脸上黑黢黢的,不知道在哪里抹了煤灰。
“大人,你醒啦!”
龙淮君看她满身狼狈,脸上通红,不由奇怪:
“你这是去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