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起。昨晚的火烧了一夜,再去看时,只有黑黢黢的土墙未倒,其余都烧成碳了。
大黄的尸体在火堆里找着,就地埋在院子里。安青苗哭红了眼,吵着要见大黄。
无可奈何。
细数下来,全家家当唯余几只没脑子的芦花鸡,和两箱杂物。现在当真是一穷二白了。
安于法这边收拾着残垣断壁。忽看见田埂上走来一个壮硕的中年,却是知县郭佑之。
郭佑之还没找到地方,在田间瞎转悠,沿路打听安于法一家的位置,大清早一个人慢慢的找过来。昨夜和儿子商量了参军的事宜后,他就按捺不住给儿子找媳妇儿的心情,今天好好收拾了仪容,吩咐妻子置办聘礼,天还未亮就出来神神秘秘的出来“寻亲家”。
他心血来潮,搞得下人都一头雾水。连他妻子都诧异不已,不知道自家丈夫发了什么疯,突然说要给儿子娶媳妇。
早上丈夫出门前,她问:“你相中了哪家姑娘?”
郭佑之笑呵呵的,神神秘秘的说:“你猜不到。”
见自己丈夫这么高兴,她也来了兴致,儿子已经成年,是该寻个良家了。便问道:“她叫什么?”
“姓龙。”
“姓龙?”她竟不知道这里还有姓龙的人家,“我们这里哪有姓龙的人家?”
“城西安于法,安书生,他家收了个姓龙的义女。”
她不解的问:“安书生什么时候有个义女了?”
她知道安于法。县里不多的读书人之一,但是他出名却不是因为他的学问,而是因为他曾经带着一个富商的女儿私奔。
他们一家虽穷,但是却有志气。那富商的女儿愿意为他一个穷酸书生做十多年的裁缝,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实在是难得。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夫妻两个背井离乡,无依无靠,且都没有一技可以傍身,所以日子过得比常人艰苦。
“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帮丈夫整理衣襟,她问。
“哦……你不用多问,字还没有一撇呐,等我去把姑娘接过来,给你好好长长眼。”
她听到丈夫这样夸赞,忍俊不禁:“你这么说,好像她是一个瓷器,不像是个女子。”
郭佑之沉吟片刻,笑着道:“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那姑娘虽然柔弱,但内里却透着一股傲气。她虽然受难拜与安书生一家做义女,但不卑不亢,着实难得。”
她嗔笑起来,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家伙,真是个直肠子。你可曾想过,既然那姑娘像你说的那样不卑不亢,她会答应你去求亲吗?”
郭佑之哈哈大笑:“咱们儿子昨天也是像你这么说,哈哈……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去和安书生商量,安书生想来不会不同意。而那姑娘若是个懂礼之人,也必不能拒绝。”
“你呀,你这是抢人吗?”她摇摇头,哭笑不得。
“这是礼。”
“好好,你说怎样就是怎样。不过那姑娘既然有骨气,切莫逼得太紧。”她嘱咐道。
想到这里,郭佑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做事雷厉风行,从来说一不二。特别在妻子面前夸下了海口,怎么也要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
不过当他寻着乡人指的路来,却陡然发现安书生的家已经被火烧了个精光。
此时,几只芦花鸡呆头呆脑的在院子里踱步。安青苗蹲在地上,给大黄的坟头插标祭拜。安于法脸上满是黑炭,在残垣断壁中进进出出,不时捞出一两件铁锅、铁铲。
这些铁家伙还幸免于难。包括安书生宝贝不已的油灯,他也一并从废墟里翻出来了。当真是一点也不浪费。
“郭大人,您怎么来啦!?”
安于法赶紧迎上前去。一手提着锅,一手拿着铲,脸上黑黢黢的,样子有些窘迫。
郭佑之问道:“你们房子怎么烧了?”
安于法眼神一暗,叹道:“唉,昨日傍晚我家进了贼。那贼放了一把火,把我家烧了。”
郭佑之忙问道:“那贼是什么模样,可曾伤人吗?”
“那贼是被我家邻居孙婆婆撞见的,她只打伤了孙婆婆,就逃之夭夭了。听孙婆婆说,那是个老婆子。”
“老婆子?”郭佑之暗道,“那老婆子想来是有功夫在身,莫非就是那个畏罪潜逃、结敌叛国的裘千尺?”
他叹了口气,安抚道:“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将那贼人捉拿归案。你家其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