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薇端步而来,扬声道:“不必惊慌,来龙去脉我都已查清楚了。”她伸手拉过琼露,将她用力一推,几乎掼到她姐妹的尸体身上。琼露惊慌收住势,才没将地上尸体的脸皮再蹭下来。
深薇道:“各位阁主看到了,这双女子是结海楼的双月芙蓉之一,三阁主正是死在她们手中。杀人的我已杀了,这是她的姐妹。”琼露欲要反驳,却又不敢,此刻反驳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她昨晚被带回来后,李深薇已经用炭火彻底烤焦了她的喉咙,她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深薇招招手,示意来人将三阁主的尸身抬下去:“若不是中了结海楼的奸计,也不致这般早逝又惨死。三阁主资历也老了,深薇还不能报答,便要永别。须得好生殓葬,安抚家人。”
余下的阁主也是各自心怀鬼胎,方灏曾偷偷会见他们,称结海楼愿意给很大好处,只要他们四人联手除掉李深薇,再合力决策投诚结海楼,便可以各自获得白银万两,豪宅两座,一生都可衣食无忧。结海楼是老教派了,早年贩私盐做航海强盗起家,财力雄厚是众所周知,这条件一开出,每个月不过只能在蚀月教吃饱饭拿饷银的蚀月阁主,怎么会不心动?
然而眼前这个情形,到底该做何解释呢?
如果真是为双月女所杀,那么结海楼那边想必是反悔了;若方灏是为薇主所杀,那么她也必然起了疑心。无论如何,目前是行动不了了。
深薇续道:“既然是结海楼的老贼先犯我,不能怪我不客气了。砍去我左臂右膀,此辱不可不报。”她扫视了一眼余下的三个阁主,眯眼道:“教中如今也还短缺银钱,若是结海楼夺得下,厚赏众位是应该的,必不止白银万两,豪宅一对。”
此话一出,在场的阁主其实也已明了,薇主对他们的一言一行从来都洞若观火。想到方才方灏尸身的惨状,三人都不禁暗暗冷汗直流。教主未曾戳穿,是给他们机会效忠。
“你们看好,若是遇到结海楼的弟子,以后就要像我这样。”她提高声音,好让场上其他子弟也听明白。
只见她一手提起琼露的头发,另一手快剑劈下,那美人顿时身首两段。她放手将那美人头掷在一边,道:“有功的,自然有赏。”说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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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海楼与蚀月教两虎相争,江湖上一时热闹非凡。前者是建教近百年的商党大派,财力可观,然人员向来精简,武功也不是最出众,善暗处放箭;后者建教不过七年,还是群女子掌教的粗莽之众,精武尚暴,若是真的蛮夺,也难说不会获胜。
这等武林大事,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蚀月教的教主李深薇,那年她刚满十五及笄年华,但早已高髻盘头,说是十五少女,秾丽如风华正茂的飞花堂主,恐怕也难相提并论。和结海楼这一斗越是闻名江湖,便越让人好奇这年轻的教派,和这年轻得惊人的女教主。
这一边,深薇勉力并拢分散的小派系,精授剑术刀法,暗器毒理,潜行忍道,一时间竟也人才济济,此等万花齐放的架势,武残月那时是没有的。深薇招徕人才,也不辨正邪善恶,凡是有才能的,都来者不拒,只一条,一旦来了,便要在耳后留下月形刺青,即便是将来要叛教,也一眼认得这是蚀月的人。
结海楼的主人柳观具,说是江湖中人倒不如说是个生意人,原本想不费吹灰之力要来蚀月教的人员和土地,没想到李深薇是个不好惹的,被她反咬住不放。陆陆续续遭蚀月教大小教众骚扰一年余,实在忍无可忍,也下了封宣战书,若是见了蚀月教的,也一样格杀勿论。
乱斗到了第二年如火如荼的时刻,倒是有人前来劝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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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走进聚义厅的,是个年约半百的老先生,身材瘦削,眼神矍铄。进了聚义厅,便干脆利落地一跪:“老朽天枢宫宫主秋扫湖,拜见李教主。”
厅内的各位阁主与副阁主均是一惊,三百年天枢宫,从来都不问世事,如今宫主怎么会出现在蚀月教的地盘上?且这天枢宫远在江南,长途跋涉到此,想必颇费功夫吧。
深薇道:“先生请起,我们二派原是你尊贵些,深薇怎敢受此一拜。”
秋扫湖道:“不瞒教主,老朽此来是有事相求,不敢不拜。”
“先生但说无妨。”
秋扫湖起身又是作一揖,道:“老朽求教主暂缓与结海楼战事,否则,天枢宫就将不保了!”
厅中响起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天枢宫与结海楼本是百年姻亲这话不假,然而自从数十年前天枢宫主花深宛抗婚之后,也久不来往了。如今怎么又提起这事?
秋扫湖又道:“自从教主志在结海楼,柳楼主也多番求助鄙人。天枢结海世交,我们这二十年来,几乎都靠着柳楼主的扶持才能吃饱饭,老朽自然倾尽全力相助,替柳楼主修筑设防,仅仅这半年,便加密加固了楼宇二十间,这笔款项可不是小数目。又加上招募人员、采购马匹、锻炼兵器,一项项都是流水样的银子。一味这样消耗下去,结海一方难免财款吃紧,分不出余钱来。老朽虽然不是爱财之人,只是……只是如此一来,将来天枢宫短缺时,想必也难以向柳楼主开口啊!”
深薇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却说:“原来先生忧虑这些。柳观具又不是只花不赚,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既然是百年深交,先生又为他做了这许多,亏待不得先生的。”
秋扫湖又是絮絮一通道理,什么节制为道啊,武林尚和啊,倒颇像是个好为人师的老先生。
深薇听得发昏,只得打断这位老师,道:“秋宫主也万勿烦躁不安,长途奔波又说这许多,一定是口干舌燥疲惫不堪了,先在深薇这里歇息两天,这事我们从长计议。”拂袖示意散会,便独自从帘后消失了。
深薇才离开聚义厅没有片刻功夫,秋扫湖倒又追上来,袖手对她耳旁不停教导,只因天枢宫毕竟是颇有名望的教派,又加上对方年纪大了,深薇也不便发作,只得一路听他絮叨。
两人聊着走到园中竹林小径,这所在幽静无人,深薇平日也乐意在此会见些武林人士,以绝杂音。她道:“先生与我在此静下心谈谈,若是当真困扰,击败结海楼以后,由我们蚀月教扶助贵派也好说的。”
她回头,却不见了秋扫湖,心说不妙。
正这时,耳后忽地响起刀锋破空的嘶嘶声,她来不及思考,一挥剑先是去挡对方的来势,只听得叽叽一阵长啸,秋扫湖的刀锋沿着剑刃一路削过,激得火花四溅。深薇眯起眼睛,抽手使剑,以剑锋挑开秋扫湖的手腕,痛得对方瞬间扔下短刀,握着手腕大喊起来。
深薇这边手还未停,挥剑将他逼得寸寸后退。她脚腕稍动,将落在地上的短刀一脚踢起,捏在手里,另一手将他逼到竹林密处,挥手便将短刀直直投出去,正洞穿对方的胃部,将他身体与身后粗壮翠竹钉在一起。
深薇这才剑回韬中,冷笑道:“我竟不知道双月芙蓉还有这样老的杀手。”
自你走进聚义厅一拜,我就起了疑心,堂堂天枢宫主也这般舍得膝下黄金?至于口中所说的一派胡言,更是半点天枢宫的风度也无。
她冷哼道:“你的兄弟想必还在聚义厅与人谈笑风生,只是你放心,我一定将你二人合葬一个兄弟墓。”
深薇将竹子从基部斫断,拖着竹上的尸体回到聚义厅,厅中其余阁主大多还未离去,而另一位“秋扫湖”也还安坐座中。她甩手将翠竹和钉在竹竿上的死人一块放倒在地上,四座哗然。未等另一位秋扫湖来得及出手,深薇一剑已取了他首级。
柳观具这老贼真是再没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她取丝巾擦干剑上温血,对着厅内阁主们说道:“都拖下去喂狗罢。喂给同一只,我说了要给他俩葬个兄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