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应下侯逢道所托之事,知他定会事前安排妥当,只筹划如何安置微眀。
却说另一头赵龙吟出了张氏卤菜馆,搓搓绯红的脸皮,朝南街去。
程府因程如是入狱之事闹得人心惶惶,二管家四处奔波,打点账务或往来人情,程夫人闭门不出在府中镇压众人。
她查看完姐姐旧居打扫情况,遣散众人只带一名婢女回院。
院里静悄悄的,打从除夕起,春日仿佛从未临幸过程府。连蓝鹊也窝在笼中不愿开口。
程夫人低头仔细脚下青苔,刚迈过门槛,一只火热的手捂住她嘴巴,她猛抬头,只见那人菱角分明的下颚,和通红的脸,一双炽热的眼睛。再扭头,身后丫鬟已靠墙倒下。
赵龙吟松开手,将她打横抱起,迈入屋内,轻轻放在松软的塌上,脚尖踢掩门,车身扣上门栓。
抵在门口,就着透过纱窗的光,痴痴看着她。
“我要带你走。”
这句话越过漫长的岁月,赵龙吟终于说出口,岁月再久,她还是依样美丽。
就像那年山涧顺流而下的杜鹃花,插在她鬓边,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我不会跟你走的。”程夫人坐直身,整理微乱的头发。
“我知道你在怪我,可大哥为护我身中数箭而亡。”赵龙吟痛苦的闭上眼,回忆起昔日的祸事:“我俩相识十载,赤手空拳创立山寨,期间多少风浪一同度过,嫂嫂侄子深陷火海,我总得为他保全血脉。”
“既然要求义,何必又惦念情。”程夫人面无波澜:“当日若不是姐姐姐夫托人打点关系将我救出,恐怕你我现只得在牢里相见。你放不下杨寨主,我又如何能放下程夫人。”她低头呢喃:“你走吧,别再回来了,对你,对我都好。”
赵龙吟迈步跪下,执她手,紧紧的握住,程夫人顺其意,像毫无感情的布偶。
“你跟了我赵龙吟,生生世世都是赵夫人,何来程夫人。”赵龙吟高大的身躯半跪在程夫人面前,近乎哀求道:“走吧,阿雲,在这和坐牢没有区别,程如是怨你害他爱妻,怎会善待你。”
“姐夫的确憎我,可我佩服他,佩服他言出必行,就算再恨我,答应姐姐留我在府上,从未驱逐过我。”程夫人想起程渊:“就连那孩子他都瞒下,总算为我留下几分薄面,我答应过姐姐,要照顾好渊儿抵偿罪孽,你是响当当的铁汉便不食言,我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就一定薄情?赵龙吟,你看轻我。”
她悠挣开握住的手,站起身,长长袖摆拂过赵龙吟脸颊,他闻到一股香味,很陌生的气息,不是寨子里野草的青草香,也不是百花谷醉人的馥郁花香,是富贵人家奢侈而体面的香。
忽露出个有些颓然的笑:“阿雲,你舍不得程家偌大富贵吗?”
话音刚落,程夫人巴掌落下,外面的蓝鹊听见清脆耳光声,立刻叽叽喳喳和鸣。
“我吕家虽非钟鸣鼎食,却也吃穿不愁,我心甘情愿跟随你在寨里住了三年,名声尽毁,父母皆弃,为一情字,累半世骂名。”程夫人凝望赵龙吟红肿的半边脸,咬牙憋泪:“劫我是你,弃我是你,污我仍是你,我可真够蠢的,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你不光看轻我,还不懂我,真不知道那三年怎捱过,会认为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阿雲,别说了。”赵龙吟站起来,程夫人说的每个字如锋利匕首捅在他心上,酒意被冰冷的现实浇醒,是啊,他何德何能敢妄图带她离开。
许是不服气,或是害怕,再或者掺了点嫉妒。
当初他奉杨寨主令打劫程如是的商队,却不想除了满车的货物,还有位美丽的姑娘惊慌失措倦在马车内,打从第一眼看到她小鹿般的眼睛,赵龙吟就觉得今生要娶的女子已定。
他凯旋回寨,还抢到新娘。
杨寨主当夜就将二人送入洞房,他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可她终日不言不语看起来极不快乐。
日子天天过去,程如是果是个人物,不久便寻到山上。
第一次见她这位如朗月般丰神俊秀的姐夫,他暗中捏紧拳头。
程如是带着夫人闲步至寨门口朗声道:“山下全是我的人,杨寨主,东西赏给你们,把我姨妹交出来。”
山下火把照的山顶如同白昼。
在杨寨主举棋不定间,她已奔向外头,赵龙吟想叫她,却发不出声,与其留住她的不快,不如放她自在。
后来火把像蛇一样沿路退去,就着风吹林间落叶声,他有过覆满蕨藤的石阶,隔着路两边微弱的火光,看见她站在墨绿色的松树下等着他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