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命丫鬟端吃的,重青,重紫进来,他还特别叮嘱:“洗手了嘛。”
两个丫鬟点点头,方才准她们放下东西,招呼秋云吃葡萄和荔枝。
自己从书架上掏出本厚厚的册子在书桌前展开,唤秋云过去。
“给你看个好玩儿的。”摊开册子,上面是用彩色颜料画的图。
绿草如茵,无边无际,一条溪流蜿蜒曲折横穿原野。茫茫草原上,牛羊四处散落,零星点缀几座突乌帐篷,门前旗帜迎风飘扬,仿佛飒飒有声。
画的很是传神。翻了几页均是如此。秋云疑道:“何物?”程渊点住上面的羊群,仿佛已触到其蓬松的毛发:“北回来的商人,想同我家做些牛羊生意。我见他送的册子画的挺精妙,让你也看看,欣赏下异国风光。”
秋云心里直翻白眼这不就是宣传册嘛,少见多怪。
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她离开书桌,绕到他对面,双手撑桌认真的说:“程公子,有事儿便说,若是你母亲的事儿,恐怕我帮不上忙。”
程渊看她神情严肃,知道插科打诨骗不过她,只得苦笑道:“上次走的匆忙,后来我想起,若我将母亲写的字符默下来给你,或许你能记起一丝半点。一点点就好,那本烧毁的册子上,万一有什么你又记起,万一呢……”
看来他还是不信自己对字符全无了解,秋云没法:“写吧。”
程渊提笔画出几个字符。他写的很快,秋云看了眼,竟是和自己写的格式不差,想他必定反复默书。心中已有答案,却是不能说。
摇摇头:“不认识。”
程渊手还握着笔,墨水在白纸上晕开一团。
“我只在六岁前见过母亲。”他垂着头喃喃说道:“那时她已经卧病在床,我以为她会好,谁知道……后来父亲娶了姨母,我真是恨透了这俩人……”
“程公子……程渊你同我说这些也无用,我真的对字符无解。”秋云没想到自己随便写的东西,带来这么多麻烦。
程渊抬头,眸中一片清光,还含着些许冷漠:“你知道吗,一个人要是真不知道,他会说不知。不会说,写吧。”
秋云呆住,接着冷笑道:“那你知道吗,人总有两大误解,一是别人太蠢,二是自己太聪明。”接着将册子举到他眼前:“北回的生意是吧,牛羊对吧,全是骗人的玩意儿,你看出了嘛?”说完重重抛在桌上。程渊呆住,收起刚才颓唐的情绪,翻开册子盯住她:“有何不妥?”秋云手指点在旗帜上:“图中有河,所有河流都是朝东流,旗子飘在它下方,向南飘,风从北边来,但北方有山脉阻挡,从来有风不过穆峰的说法,就问你,北方无风何来旗帜南扬?”
秋云句句话说在要点上,程渊再细细看了遍图册,表情越来越难堪,最后重重将册子合上,拱手对秋云郑重道歉:“刚才是我失礼,请别见怪。”
“你总叫我别客气,我倒问问你程渊,你是真拿我当朋友,还是想套我话,若是后者,咱们也不必谈,你们程府的生意再大我也不伺候。”秋云忍够了,劈头盖脸冲程渊嚷道。
刚才还冲他笑颜如花的脸,此刻眉头拧起的小山丘,像道越不过去的坎,思来想去,倒是有点分不清为何总是拿母亲的事儿烦她,突然心里涌上愧疚,却不知为谁。
倒退坐在椅子上,撑住头默默说:“当然是前者。”
秋云心里猛然一紧,像青瓷上裂开的细纹,不易察觉。
他起身从书架上又拿下本账簿:“烦你能再帮我看看这个吗?”这倒对了秋云专长,穿越到莫国,还是第一次摸账本。
屋内又静下来,片刻过后,秋云皱眉缓缓问道:“是给你册子的人?”程渊点头。“这是本假账簿。不过他们做的挺细,不易察觉。”
秋云为程渊一一指出:“七八月份的时候,天气正热,是脱羊毛的好时候,摘下的羊毛必须尽快洗涤,上面带着泥土,积压久了会坏,突乌人可没力气帮你收拾干净,但账上七八月并未见人工增加。再来洗涤好的羊毛到十月才开始陆续有人收,所以货商拿到净羊毛后要存放一些时日,仓储存放的费用应该有所浮动,但是它的仓储费却一直很稳定。我小舅曾说过,突乌来的羊肉高市价至少两成,而账上的价格,还停留在未开互通市以前。想来,这位做账的老师傅,恐怕没去过北回。”秋云意思其实是他没搞市场调研。
程渊一直盯着她说话,她那双灵动眼睛,无数光影闪动,想着自己的身影也在其中。
秋云见程渊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抵拳假咳:“若你还没应允,这事儿最好再从长计议,商场之事,小心谨慎。”
“因为谨慎,才给你看。”程渊坐回凳上,朝她眨眨眼。
“哦,现下你不怀疑我了。”
“刚才是我不对,改日请你吃饭。”程渊恢复往常的笑。
秋云忍不住心里摇头,美色,这就是美色的力量,奈何我活了一把年纪,剩女中的战斗机,也必须向美色低头。顺口道:“把我的那顿抹去。”
“那不行。”程渊不答应,像是和秋云说,又像是自语:“你也不什么都猜得到。”
“啊?”秋云疑惑,几番追问他却不说,秋云作罢,试探着问:“不怀疑我怎么能看懂账簿?”
程渊轻笑:“我不是步步紧逼之人,也不爱管别人闲事。”
“我还没看出你竟是这种人。”秋云斜他一眼。
程渊无可奈何:“事关我母亲,急躁了些。没怪我吧?”
“怪你就不会同你说这个。”秋云朝账簿点点,疑道:“别怪我多嘴,刚才为何要撵轻红姑娘,好好一个妹子。”
程渊捻颗葡萄丢进嘴里,漫不经心说:“好妹子?你有在男子书房脱衣的好妹子?”挑挑眉,倒把秋云闹个大红脸。
看她绯色面庞,程渊笑着说:“姑娘家别问这些,她们,脏的很。”
秋云微恼,自己咋这么没出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金什么梅,蒲什么团也是看过,这点小场面就露怯,让个小子取笑。
两人经此一闹倒是说开了,聊了会话,秋云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程渊知道她还赶着去给父亲抓药,手边也尚有事处理,没留她,送她到门口,再三叮嘱七夕灯会的事儿,秋云含含糊糊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