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理想中的小地主,跟她见过的成都北区张员外家差不多。
来成都没多久,刘娥就从人牙子处了解到,北区的张员外府上要放出一批丫鬟小厮。
店面开张正要补充店员,刘娥就让人牙子把放出来的这批人带来给她看看,结果果真看中个口齿伶俐的小厮叫春生,稍作培训就是个不错的跑堂。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刘娥还是请人牙子详细问询这春生为何会被外放。
人牙子没多久回复说,春生是家生子,从小在员外府长大,是不久前偷东西被抓住,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招认偷窃才外放的。刘娥觉得奇怪,既然春生是家生子,那他的父母怎么没有放出来?看这小厮的面相,前额饱满眼睛明亮,说起话来口齿清楚表达通畅,实在不像偷鸡摸狗之辈。
就在人牙子打听春生外放缘由的时候,张员外也知道了刘娥要买下春生。于是请人牙子代为约见刘娥。
北宋初期,跟随高祖南北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的许多老随从,就都封做员外郎之称号。后来恢复科举,越来越多的举人考区之后却未再中进士,也没有官职的,都统统也都叫做员外了。而张员外是第一种,早年追随高祖起于微时,老两口唯一的儿子没保住,在颠沛流离征战中不幸身亡。但张员外心性豁达也为人实诚,与老妻相持到老未曾娶妾。
“张某愿为春生作保,这孩子从小在我府里长大,虽说这一次偷了厨房的白面,但也是有缘由的。刘老板您听我细细说来。”张员外见刘娥,居然是想为春生辩解。“春生他爹是我家的老长工,早年冬日里下地受了凉一直身体不好,今年刚入秋就病重了。到我这里来报的时候郎中看过说准备后事。结果春生爹一直过了好几日也还拖着一口气没有离去。”
“那日我和夫人去给小儿上山烧纸不在家,春生眼看他爹已经不好了,听他爹说想吃白面馒头,可是他家哪有什么钱买馒头啊,我们也不在家,厨房不肯做主给他佘白面,他情急之下,趁厨娘不注意偷了两碗白面。”张员外说着,眼角有些发红。“我们回来赶去他家的时候,春生爹已经走了,嘴里还含着半块熟面疙瘩。这孩子,也是逼不得已。他自己跟我们跪下承认偷窃,按照家规,才不得不放出府去。刘老板,这孩子情有可原啊,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对他有所偏见,这是个好孩子。”他絮絮叨叨,越发让刘娥觉得张员外此人忠厚良善,可以信任。
春生刘娥留下了,培训为一楼大堂的跑堂,果然做的极为出色。
张员外家当初封赏分到一百八十亩地,有水田有旱地,皆是自己家长工种的粮食。刘娥看过都晾晒收拾的极为干净。于是张员外家的粮刘娥也与其立约常年收购,价格比市面高半成。
城外因大旱逃荒而来的难民越聚越多,张员外也像刘娥一样悄悄的派人施粥。
前几日,有个老奴送粥回来,跟张夫人提起道看到有个孩子来领粥,长得跟逝去的少爷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张夫人跟张员外彻夜未眠讨论了一晚上。
“到了没有?”马车内老妇人的声音急切的问道。“夫人,前面就是了。”
天刚蒙蒙亮,张员外的施粥棚外挤满了来领粥的灾民。清一色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大人中夹杂着几个孩子,也都灰头土脸,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老冯头,你说的是哪个娃子?”张夫人急切的左找右找,也没看到长得像自己儿子的男童。
“可能今日还没来。”老冯头看了一会也没找到那日看到的孩子。
“该不会是你看错了吧?”张夫人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老冯头,“不可能,夫人,少爷小时候什么样子我怎么会记错,这孩子我看的真真的,就是那个小模样,一模一样啊。”老冯头摇摇头,非常肯定的说道。
“好吧,那就再等等。”张夫人被丫鬟扶着,就站在粥台前,一个一个的仔细端详。
天色渐渐明亮,粥也没剩多少了。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孩子。张夫人有些泄气。
“来了来了,”老冯头指着远处跑来的一个小身影说道。“就是那个孩子,夫人快看。”
一个身穿打满补丁的麻布袄子的小男娃拿着两只碗,气喘吁吁的跑来。小脸上一片焦急,生怕粥已经被分完了。跑到跟前看着空空的粥锅,眼泪顿时哗哗的流下来。
张夫人看着他流泪,眼睛也湿润了,“蒙儿,蒙儿。”张夫人叫着儿子的乳名,伸着双手,恨不得把这孩子紧紧搂上前来。
“夫人莫急,先问问这孩子看看家里是何状况。”老冯头连忙说道。
“对,对,孩子你快过来。”张夫人赶紧擦了下眼角对男娃招招手。大约六岁的男娃哭的特别伤心,一张小脸被泪水将灰尘冲出几条沟壑,摸了两把就变成一张小花脸。
两只小手紧紧的握着两只碗,怯生生的看着眼前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