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而不见天色的原野如同醉卧于漫天繁星之下的噬人野兽,苍茫白雪横亘在天际线下的尽头,早间春日暖阳稍稍唤醒了浅色的春苔,被漫步于天穹之下的牛羊们寻找。辽阔宁静的星空冷峻无言,只有数颗快速滑过天空的流星好像在说着些什么。
“凡世帝国的那些把戏,你还没有看厌吗?”
黑衣老者静坐于一盘尚未完成的棋局之前,凝目斜视着一旁的白衣老人。
“我曾于佛祖讲经颂卷之时见过十万飞蚁蔽日而去。”
白衣鹤冠的老者静静注视着一潭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面,表情无悲无喜。
“那么多蚂蚁又怎么样?佛祖讲经又如何?十万蚂蚁又有几只能记住那天的情形?”黑衣人笑了笑,“它们所能做的不过就是一日三餐,生老病死罢了。”
“或许,他们需要的不过是时间。”
风微微搅动了那池春水。
“十年、百年、千年。”黑衣老者手执黑子下了一步,屠了白子一大龙,
“又何如?走卒贩夫关心的是他们的一日三餐,素食温饱;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关心的是他们的权势;温饱、权势,哪怕再换些高雅的词,那也只是目光短浅的凡人自我安慰的说辞。”
“这片群星不属于他们。”
白子被一粒粒的拿走,白衣老者慢慢踱步走了回去。
“可只要有一人见过了繁星之下的美好,他们会回来的。”
白衣老人随手布下三五子,
“凡人短视而愚昧,可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又如何了,只手可摘星辰的决然之后,他们可曾有一日不曾沉醉于玄天的孤高之中?”
“那又如何,神终究是神,而神人有别。”
“我们也正是靠着群星之下的谦卑而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白衣老者将手中白子放下,黑子早已满盘皆输了。
“或许,已经有一只蚂蚁正在朝着星空进发了吧……”
“或许吧。”
“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啊……”黑衣老者起身将行,深深望了白衣老者一样,“回见了。老伙计”
“唉……”
白衣老人稍稍抬头便已经望见了群星之下那池已经波涛如晦的潭水,水中繁星点点,胜似十万人家烟火,正渐渐泛起了无尽的波澜。
……
静夜无语,十万群星无言而闪烁于九天,瑰紫色星空倒影在酒蓝色的巨大湖泊中,十万星光或明或暗闪亮于那片宁静未语的群星之海中。
李陵静静地望着在锅中静静析出食盐的盐水中,那锅又小又浅还能齁死人的盐水中却仍然汇聚了十万乃至于百万的星光,而且出乎意料的好看。
烟火璀璨,星光如炬,若使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也有一个世界,那他们眼中的世界也该如我们眼中一样美丽。
一根正在火中静静燃烧的木材倒了了下去,锅中之水也莫名泛起了波澜,也或许并不是没有原因。
远方那片未被瑰紫色星光所眷顾的地平线上,一片正在移动的火海陡然出现在李陵的视野尽头。
如同墨水染就的黑夜幕布被飞扬的马蹄践踏在脚下,飞扬尘土中,一行数百人的骑兵举着火把如同夕阳时被清风吹卷而来的艳丽火烧云,在震撼天地的马蹄战鼓声中席卷而来。
“上马!”
赵将军望着远处绯云般袭来的骑兵,冷峻的侧脸突然有了一丝笑意,显然十多年的和平生活并没有带走那个只身策马便敢立于百万军前的赵将军。
“老张头!”赵将军眼神轻蔑的指着那群骑兵中冲的最前面的那个英武少年,“上一次,敢站在我们面前的人是谁来着?”
“是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曹贼啊!”老张头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头发,“可,将军杀他的上将如同杀鸡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欢笑。
“老李头,你还敢跟我再夺一会敌军的将旗吗?”赵将军自颤抖不已的随从手中接过了自己的头盔。
“有何不敢!”老李头是赵将军的副官,“属下还是个游侠儿的时候,就敢杀人了,一些娃娃而已嘛,怕什么?只是将军,未免让我们等了太久了吧!久到连这些娃儿也敢与我们为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珥老兵们毫不在意的大笑着。
“那随我杀敌吧!”李陵大笑着接过了赵将军的话,“我还没出生时,大家就为我杀人了,我也不能让大家失望啊!”
“陛下放心!无论是二十三年前的河北,十八年前的长安,三年前的塞北,还是今天的河南地!白珥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了!”
白珥兵只认一个皇帝,那就是先帝与李陵,一个帝国的权势或许能改变满庭朱紫的颜色,却没有办法改变一帮自以为是且冥顽不灵的糟老头子。
白珥死于王旗之下,这是白珥立军时的誓言,数千人的白珥兵早已实践了诺言,如今死的只剩下二十八人的白珥又怎会在乎九天之上的逆贼是否被冒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