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连绵三百里余里的长安宫城,于骊山北构而西折,百里秦川与骊山两处构成了长安城的外部屏障。长安城入云高墙外,水横流处,长桥卧波;华丽宫室横栏于天空,深入云霄的宫室,白日无雨间却也有彩虹出没,其中复道行空,飞檐斗拱,华美胜于天下而不可收。
清风阁最高处,十万灯火阑珊处,百年孤独驻立于天下一等一的地区,华美绝丽胜于天下的雕栏玉饰铺满了整个房间,诸多绝美不可方物的前朝古物让清风阁这间只为齐王所设的房间,华丽如天上宫阙。
也正如天上宫阙一般,李陵立在窗前,望着千百年未变的悠悠白云清风,王侯天生自带的孤寂却也就此显现的淋漓尽致。
世人大多只知道王侯权极天下,却不知道无论是何事物,都有着其对等的代价,哪怕是天下为一的帝国王侯。
而眼前之悠悠浮云,百年间的聚散离合也正如天下之事,无论是谁都无可奈何。
李陵推开了那扇窗户,目光所及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东方十万灯火通明,西方入眼处则是江横流处,一叶扁舟并着渔火闪烁,则是十万年来未曾变过的生活气息。
“叔父,这酒可还行?”李陵伫立在窗前,望着风中的悠悠青云,万家渔火忽闪忽灭间,却蕴含着人间最为珍贵的东西。
“这酒啊,还是以前的味道。”赵毅抿着一杯酒,杯中酒色清浅,却是百味流转,如同清水一样清酒却是帝国最为珍贵的液体之一。
赵毅看着青瓷杯中,泛起波纹的酒水,眼中神色却是百般闪烁,数十年的浮云悠悠和戎马岁月却是眼前一幕幕流转,故去的诸多挚友亲朋,有着知遇之恩的先帝,音容笑貌虽然依在,却是十数年前的往事了。
“先帝置旗未央的时候,将军也喝的这个酒吧。”李陵看着眼前这杯酒,也想起了先帝曾经讲过的故事,当先帝花费数十年后,终于征服帝国的时候,在未央宫中,为那些数十年忠贞不渝的将士设下了酒宴,其中如同等重黄金一样昂贵的清酒如同流水一样被饮下。
“那天是我这辈子最为畅意的一天。”赵毅露出了一个浅笑,数十年的板正人生也有着自己轻快爽意,老将也是曾经快意江湖的少年豪侠。
时值仲春,秦岭初绿,骊山当醒,春去秋来,夏荣冬藏,衰微百年的长安却让,关中并天下于此千年不变的景色终于迎来了一丝转变的机遇。
李陵看着窗外的浮云,想着未决诸事,门口却传来了一丝清响,来自西川百年的金丝楠木有着金丝一样的纹理,也有着一缕勾魂引魄的清香。
一位华服老者峙立于赵毅视线所不及处,赵毅扭了扭头,便再未出声,任由他渊亭峙立于寒风之中。
“未央置宴时先帝置酒流觞,谋臣如云,良将千员,关中千里沃野,西川三千里天府,居汉中以临江淮,虎踞肴涵以视关东,黄河水为之天池,陛下麾下百万之众,临长江投鞭而足以断江流,天下有曹公如此般英雄,却无一人可挡陛下的锋芒,那时天下在望,北方群雄束手,那是何等的畅快淋漓啊!”
云侯穿着一身浅白色儒袍,轻手捻起一杯清酒,朗声而道,爽朗雄浑的男声却引人回想起了那个天下英雄截然束手的年代。
“先帝在时,纠合四方之众,天下英雄为之忧恐,陛下但使赵军东向而六国为之惊慌,敌军百万也不敢弑其锋芒,那是何等的畅快淋漓啊!”
赵毅放下了酒杯,拿起了一壶酒水一饮而尽,如同琼瑶玉液般的美酒如同清水一样消失在赵毅口中,所有的一切就像数十年前,那个畅快流觞曲水的少年游侠。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酒香,香味迷漫间,云侯与赵将军仿佛都回到了那个征合六宇的年纪。
“云侯尝尝这个……”
李陵一看到云侯,就放下了窗边的远眺,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这个耄耋老者的面前。李陵双手将一盘羊脊骨推到了云侯面前。
一盘炙烤羊脊骨。
百余年前,神宗年间最有才华的臣子苏轼,经历了南北贬谪,微薄不可支撑度日的薪水让苏轼发现了羊脊骨这样的美味。
在贬谪惠州的艰辛年间,惠州是边陲苦地,偌大一个惠州一天也只出售一只羊,苏轼是罪官,纵使才华天纵,只能两三天一次弄到一些别人不要的羊脊骨。
苏轼会先将羊脊骨彻底煮透,再用酒浇在骨头上,点盐少许,用火烘烤,等待骨肉微焦,便可食用。苏轼终日在羊脊骨间摘剔碎肉,自称就像吃海鲜虾蟹的感觉和味道。
这样的传奇经历让百年后的羊脊骨成为了一种被人追捧的美味。李陵和云侯也不例外,云侯年纪日大,牙口却老而弥坚,一盘羊脊骨却真让他吃出了苏轼那股子怀才不遇的风采。
……
火锅在碳火中扑腾着,烟气朦胧让对坐的几人都无法看清东西,却无不感激对方在自己生命中的出现与陪伴,蒸腾烟气间写满了人间烟火,这就是火锅的魅力。
“云侯,我就知道你会来,哈哈哈哈哈,果然一语成谶啊。”
李陵将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放在了滚烫的水中,寥寥数语间,羊肉已经变成了浅灰色,李陵筷子舒展间,一块美味的羊肉已经成为了他的碗中物。
“哈哈哈哈哈哈,齐王懂我!”
李陵将羊肉放在了一碗粘稠鲜香的塞北蒙古所产的韭花酱,酱中不仅有着塞北珍产,还扮上了关东特产的芝麻酱,两者在一勺热羊汤中交汇融合,清汤的鲜热美味与芝麻酱的醇厚与韭菜酱的奇异鲜香结合于一片灰色的羊肉,稍加点沾汤酱之后,放羊肉于舌尖,闭眼间就是百般滋味融合于舌尖。
云侯闭上了眼睛,然后感觉到了这些只能来自北方诸多珍产美味。
“老夫少小离家,以至于云某一个南方少家子,更喜欢吃这五味调和的羊肉了。反而是韭菜酱的异味比起西湖莼菜的鲜甜更和我胃口了。”
云侯少小生于杭州水乡,鱼虾水产成为了云侯十年来缅怀故乡的唯一寄托。但云侯面对鱼虾时就像是面对他的故乡一样,虽然缅怀却也不是很喜欢。
“不过我的妻子倒是有些鲈莼之思,不过即便这样,春天的西湖莼菜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