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李治看着李陵那张跟先帝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想起那个直到最后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哥哥,心里最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不由得一阵触痛。
“蔚凌,你想要娶云小曦?”皇帝陛下不敲桌子了,将自己好看的大叔脸转向了蔚凌,即便作为天底下最无情的政治家,背叛自己最亲爱的哥哥也是心中难以释怀的伤痛。
“回陛下,臣梦寐以求,云小曦窈窕淑女,臣不才不敢自言君子,然终此残生只愿求娶云小曦。”蔚凌起身下跪,字字句句都是重若千钧的承诺。
天地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蔚凌跪下之后,雨下的越大了,天地将万事万物视为平等的一体,却忘记了人间还有凌驾自由之上的各种权力规则。
“请陛下成全这桩婚事吧……”
静默良久的云侯打断了亭子中的静默,他看着眼前这个跪在皇帝面前的少年,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一样的年少轻狂,一样的钟爱一人,一样的沉决果断。
“云侯,你同意了?”皇帝挑了挑眉毛,打破了自己稳坐钓鱼台的沉稳声线,用一种很惊奇的声线:“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云侯了啊,当年你可是在诡谲阴域中搅弄风云的主啊,这次这么快交牌了?”
天空划过了几道几乎照亮天空的闪电,李陵几乎一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个雕梁画栋,位极人间的清心殿。揽三河而衿九江的长安城如同隐藏在黑夜中的一条黑龙,黑夜中的数条闪电却猛然照亮了位列长安中心的宫城,像极了那条黑龙向李陵乍然露出雪白獠牙。
“陛下……”云侯拱了手,在皇帝的对面坐下,“你是了解我的……”
……
云侯和皇帝一起侍奉先帝长达数十年,自然也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
“啧啧……当年那个为了娘子拿着剑横砍一条街,最后身被数十处创伤的云侯,可是让先帝都震惊不已呢……”皇帝露出了一个真诚无保留的笑容,大概也只有云侯这样与皇帝少小相识,结交相伴大半生的朋友兼导师这样的人才能让日益老去的皇帝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为了娘子?”这是霍去疾震惊到颤抖的声音。
“时帝微服而访,路遇歹徒,云侯持剑而卫帝,须臾,云侯身披百创,帝观之慨然叹曰“云侯,忠贞至此,真乃社稷之臣。”这可是先帝起居录里的话。”蔚凌也震惊的站起身来,博闻强记的他,当年看了一遍先帝的起居录,就已经把这本书给背了下来。
“……”云侯脸红了,嘴唇和胡子颤抖着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李治也念了一遍这段话,即便是做了十多年皇帝后,即便经历数十年环海浮沉的他还是没忍住心中疯狂的笑意。
“当年,先帝看着你把那些调戏云夫人横砍一条街的时候,他说的是“这小子够狠,可以当我们的兄弟。”起居录里也是哥哥特意给你改的,就怕你这三公在青史中留下什么污点。”李治想起了当年往事,兄长的音容笑貌依稀可见,露出了一丝唏嘘的表情。
李治想起了数十年前的往事,那时自己还不是皇帝也不是秦王,而是和先帝一起作为一介青萍之末的游侠纵横天下,路过吴郡时,遇到了云家的公子,亲眼看着那年还是个翩翩君子的云侯为了自己的小姑娘砍翻了一条街,先帝当时就觉得这个能为自己喜欢的姑娘抄刀子的人,是可以拉他入伙的人。
……
“云小曦,你怎么看?”
皇帝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没人敢于直视自己,暗道还好以后,皇帝收起了自己的笑脸,给自己换上了一副威严的皇帝表情包。
“陛下,凌,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却也知九重宫阙之天威莫犯,而今,我虽未犯国法,却也知陛下震怒。此情此事,凌,一力承担,愿陛下成全。”
蔚凌没有等到云小曦的回答,便抢先一步跪倒在面无表情的皇帝面前,五体投地并且朗声请罪,尽显君子弘毅之属。
……
场面一片寂静,皇帝面无表情的抚须而坐,云侯也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庭外的雨帘。李陵和霍去疾也未出声,因为他们都知道,如果此时为蔚凌而出声,无疑是形成一副逼宫的局面,而皇帝虽然喜欢弘毅慨然之人,却对任何逼宫的行为毫无容忍。
云小曦跪倒在了皇帝面前,眼睛很红,腰杆却很直,她伸出手握住了蔚凌指节分明的左手。
“小曦虽非男儿,却也知道国士无双之理,蔚凌本谦和君子,却为我行如此下策,我也当回报他,此情此意,世界万法无以为报,小曦只愿许蔚凌百年不负青云之诺。生也好,死也罢,小曦定不负蔚凌。”
云小曦看着伏在地上的蔚凌,紫色的眼睛也红了,陪着蔚凌一起跪倒在地,拼命把自己小小的身体挡在了蔚凌前面。
云小曦一番慨然之言,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
“皇叔……”李陵上前一步,对皇帝俯身行礼。
李陵看着面前二人,庭内气氛骤然间紧张且微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