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府世子既然死里逃生,何不在德王府好好待着,如今先皇驾崩,德王府声望无两,世子封王拜相平步青云,也该是如探囊取物一般。”萧珣开口,语气平淡,内容却是直白得尖锐。
他一向不喜欢那些含沙射影猜来猜去的玩意儿。
“那萧崖主又为何不劝犀儿回宫呢,逆贼已死,摄国殿下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女帝。”他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从胃里直冲喉咙。
“一切都变了,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他淡淡开口,似是自岁月抖落的茫茫烟尘中走来,带着恍若隔世的苍凉与无奈。
哀而不怨,哀而不怨。
“在权力场中斗了半辈子的人,入了江湖,大概都不愿意再回去了。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日子就像这酒,喝多了会上头,一梦浮生,从前半生经营倒像是一场虚妄。”秦笙也侧头望向楼下熙攘的街道,清冷淡漠的眼倒映着凡尘烟火,也染上三分颜色。
“我虽长居深山古寺,却从不是什么清净出尘之人,不过与命运苦苦纠缠罢了。我想出世,血脉身份摆脱不得,我想入世,阴谋算计又令我恶心。我厌恶勾心斗角,厌恶尔虞我诈,厌恶所有伪善之人,更厌恶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自己。”
“直到我遇见了她,于是我自愿踏入这纷纷扰扰。”
说到这,秦笙笑了笑,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眼中漫着温柔的光,带着无尽的怀念,“我把心落在她那儿了,她在哪儿,我的心就在哪儿。”
我自愿堕入这滚滚红尘,尝尽辛酸苦楚,受尽起落沉浮,千疮百孔,遍体鳞伤,虽死不悔。
知卿亦如此。
他那温柔的怀念的目光让萧珣愣在了当场,他似乎穿越茫茫岁月,望见大漠风沙中那个一身鲜红嫁衣眼中含泪的少女。
她说,萧珣,我们回不去了。
他站在漫天黄沙中看着那挂着红绸的轿子渐渐消失在天尽头,直到昏暗夜色笼罩了茫茫大漠,天地间最后一团火也熄灭了。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他狼狈不堪满身沙土地回到风过崖,把所有的酒都挖了出来,大醉三天三夜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风流潇洒没心没肺的风过崖主。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她了,直到那天在熙攘的大街上,那个一身紫衣的少女在他身后小声嘀咕着“老妖精”。
死寂的时光瞬间倒转。
他知道这不公平,但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那个少女是无辜的。他也知道。
天下之大,又谁人不无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