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眼睛有些湿,他的眼干干净净不含一丝杂质,那片水墨像是突然间晕开了一丝涟漪,一圈一圈,漫进她的心底那片无尽的荒原。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这么乱。
也许,也许,真的是那人回来了呢。
那远去的魂魄渡过奈何忘川,踏月而来。
可是,他已经死了啊,死在了她的眼前,死在了那阴暗冰冷的高塔之上,那时冰冷的月光照进高塔,他的血流淌开来,泛着银色的光泽,像最恶毒的古老诅咒,诅咒她永生永世,受痛苦与悔恨的煎熬。
手上突然一阵灼烫,她低头,发现那是一滴泪,她已经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流过泪了,泪水像脱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滚落下来,一滴滴狠狠砸在她心底,又烫又痛,五脏六腑都像被灼烧,心疼得似乎要被硬生生掰开来。
她勉强笑了笑,泪却流得更凶,“抱歉,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如一阵风般消失了,秦笙伫立在桃花树下,久久地凝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落英缤纷,他抬起手,接住掉落的一滴泪珠,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犀儿。
我的犀儿。
我的心尖朱砂,眼底明月。
云深越过竹林落在河边时,一眼便看见了对岸的长空玥,他抱着那把古剑,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暗红的剑穗,仿佛猎食者优雅地顺着怀中猎物的皮毛,他抬起头,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像是无底黑洞,嘴唇殷红似血,弯起的弧度有些诡谲,他站在那里,整个空间似乎都被一股强大恐怖的力量扭曲了,携着巨大怨气的恶鬼即将从九幽地狱里爬出,带着无尽的血腥杀气与阴冷鬼气。
云深有些害怕,这样的阿玥,会让她想起那个人,那个自焚而死的疯子,那个丧心病狂的恶魔。
她所希望的阿玥,该永远是那个清朗俊秀、天真温暖的少年郎。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河遥遥相望,云深几乎要被吸入他眼底的黑暗漩涡里,她强撑着不让自己退后,眼底的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一颗一颗,砸在地上,溅起尘灰。
泪流进嘴里,又咸又涩,风吹干泪水,又有新的泪水滑过原先的泪痕,整张脸都有种干涩的疼痛。
突然横出一只手拭去她脸上的泪,云深转过头,秦笙不知何时出来了,他站在她身侧,温柔细致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珠。
她茫然地望着他,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只能望见他影影绰绰的轮廓,一身青衣,是初春盛着一点白雪的竹叶的颜色,是无数次出现在梦中又消失在梦醒时分的颜色。
“你的人来接你了,回去吧。”他的声音像春雨落在玉石上,他转过头望向长空玥,“长空公子好走,在下便不送了。”
一道内力狠狠劈过来,划过长风带着尖锐的鹤唳声,云深眼瞳一缩,挡在秦笙身前,抬手接住,她似乎是生气了,加大力度一掌打了回去。
长空玥却没有避开,生生受了这一掌,他稳住身形,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溢出的鲜血,血腥味让他的眼神更暗了几分,他脸色苍白如纸,愈发衬得整个人有种慑人的艳丽,像午夜游廊上提着青灯缓缓而行夺人魂魄的艳鬼。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这种令人背后发冷的阴森眼神紧紧地盯着秦笙,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眉梢眼角的媚色舒展开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姐姐,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