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东门嵩不情愿地派人将怀玥带进客店柴房,两个厮儿几乎是完全架着怀玥进来的。小姑娘身子畏寒,淋雨了又没换衣服,已经开始发烧。
客店老板看她可怜,晚上拿了点馒头和水给她。怀玥随意吃了点,一边使劲去按自己的涌泉穴,没劲了,就用搓的,早不计较卫生的事了。等第二天早上醒来,烧退了大半,就剩喉咙哑着,头还有些晕。
柴君岚派人将她带来,怀玥本就没什么力气,干脆将病装到底,一路任那厮儿架着自己。房门打开时,便见到柴君岚靠着床头与东门嵩说话。
东门嵩不满地瞥了眼厮儿,“谁让你带她来的?”
柴君岚放下茶杯,淡然道:“我让他带来的。”
东门嵩鄙夷地盯了他一会儿,旋即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严烟已经是一个教训,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
柴君岚摆了摆手,“我自有分寸。”怀玥进来的时候,他便察觉后者气色不对。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后者不说话,才将视线移到东门嵩脸上。他倒不是对怀玥有多上心,纯粹大难不死后,心里多少对怀玥有点愧疚。
怀玥本身是个十五岁的姑娘,未过及笄之礼,一双鹿眼很有灵气,长得又俏生生的,很讨人喜欢。如今她大病未愈,脸色苍白,加之又故作可怜,明明是风寒而已,看起来却比柴君岚伤得还重。
“得了,你别说话。我就当她是尊佛一样供到渡口,行了吧?”东门嵩说完,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揪起怀玥要走。
柴君岚:“等等,我有话问她。”
东门嵩啧一声,直接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将门一并带上。屋里安静下来,只剩柴君岚和怀玥两人,一个靠着床头,一个站在门边。
柴君岚微抬下巴,示意让她就着最近的凳子坐下来说话。
怀玥依言做了,借着光线,第一次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样子。眼窝深邃,鼻梁挺拔,一双桃花眼如春风所划,柔和了剑眉带出的锋芒,当真是斯文清隽的好男儿。
“怀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怀玥也不瞒他,“我想回家。”她想了一夜,虎毒不食子,能先找到原身父母是件好事,至少衣食无忧了,能活下去。
“你这个时候回去不合适,道上的人都在找你。你没死,他们也一定会追问我的下落,那时候,你父亲的立场会很尴尬。”
怀玥没听明白,就想冲着自己的逻辑给他说说,“他们问我,我就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事儿只跟我有关系,父亲不会尴尬。”
“怀姑娘可以缄默,可怀前辈毕竟是武林盟主,你若死了,众人只当大义灭亲,还认这个盟主。你若回去,事情反倒棘手。”
怀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噢,我爹是盟主……”她被人晾在外面那么久,还以为自己是哪个山寨沟里的小喽啰,不想这原身还是盟主的女儿?突然想起东门嵩那句话,说是要到渡口去。“公子是不是已有计策?我洗耳恭听便是。”
柴君岚凝视着小姑娘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如此清澈,坦荡荡的,不像以前那般躲躲闪闪。他伸过手来,温和道,“把手给我。”
怀玥没看懂他的套路,就当握个手,直接伸了过去时,骤然想起厮儿唤他的称呼,便试探性问了句:“九爷有事?”
柴君岚的手凉,小手被他抓在掌心时,还有些烫。他微微一怔,也不知是因为手心的温度,还是因为那个称呼,顿时连看着怀玥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复杂,“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怎能将你丢下?明日,我们便出发去渡口,你跟着就好。”
怀玥自是没有别的打算,反正厮儿也说了,这里到渡口还有一段距离,而柴君岚的伤势怎么也要停个十来日。她要是有别的主意,大可中途变卦跑人。
好在后面的日子,马队一路都没遇上什么大事,袁府的兵马也只拿了点钱财就走,并未刁难。
走走停停一段时日,他们到渡口时,已是初秋。
草势锋芒见少,百花风采渐逝,夏日离得越远,沙岗越发金黄。赏秋的人看秋初山水,伤心的人触景生情,尤其这个时候,更显出凋零与垂死的意境。
柴君岚每每看到外头的景色,脸上总是染着几分悲凉愁色,俊俏的脸上没有光彩。
怀玥有时觉得这人与景色几乎能融为一体,可有时又忍不住惋惜。厮儿说他家少主是江湖第一君子,为了那位平江第一美人坠入魔道,今能生还,实属侥幸。她就想,柴君岚当初该是个清风霁月般的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