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载着华阳的马车不见踪影,直到马车扬起的灰尘俱已落定,李瑞钦犹自站在原地不动,一旁的护卫也不敢劝他,均陪着他静立着,渐渐地天色暗沉,呱噪的归鸟都安静下来。
终于,李瑞钦走到一旁,用脚挑起落在地上的剑握在手中,插入剑鞘,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只丢下几个字:“上玉阳山!”随即一阵风似地打马而去。
手下的护卫相视一望交换了个眼色,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小王爷的气还没出,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宁国坐在小楼上,夜色掩盖下溪上的桥已看不见了。来玉阳山后,她经常会在此坐上一会,虽然看不到玉溪,但知道他就在那不远处。可今日她心里只余下一片悲凉,她永远也不可能在此再看到玉溪了,方才春瑶轻轻来报知,玉溪和华阳已下山了。
春瑶一直站在旁边不肯走开,宁国明白她的担心,可现在自己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道:“你去书房里帮我将心经找出来,帮我研好墨,我想抄抄经。”
春瑶答应了,正要走开却又找了火石来点蜡,宁国制止了:“别点灯,我静一会就下去。”春瑶愣了一下,答应着下了楼。
天色已暗透了,就象那日在神龙谷的傍晚,玉溪在他们最无主的时候为他们搭起一座树屋,那天他手上的温暖仿佛还尚存在她手心。可现在,她只觉得寒意深深。终日在众人的目光中展示自己的从容和端严,可现在宁国无力再掩饰自己的孤独和无奈,只能躲在黑暗里将自己的痛苦坦白地表现出来……
“咚——”地一声巨响,院门被踢开的声音让她从心痛中惊醒,李瑞钦那狂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令狐绢!令狐绢你给我滚出来!令狐绢——”
看来这个堂兄的武功近来进益了不少,宁国倚在椅上没有动弹,令狐绢此刻应该正跟着端王妃做晚课吧!
不料却听见令狐绢很快奔了过去,压着嗓音制止他:“闭嘴,你在这嚷什么?”她方才才从端王妃处回来,听闻宁国在书房,此时看见书房正亮着灯,有个身影映在书房的窗前,似在听窗外的动静。令狐绢忙要将李瑞钦拉到院外,无奈他不肯,她只得半拉半拽地将他拖到院角,却不知宁国正坐在楼上的后窗边。令狐绢见远离书房,便冷笑道:“小王爷擅离任所,到此何为?”。
李瑞钦打开令狐绢拉着自己的手,漠然地望了望周边,此处是院子的最角上,院墙之外就是小溪,视线之内再无一人,遂冷冷地道:“你还知道要避人?你令狐绢也知道自己干的勾当不能让人知晓?”
令狐绢不由地恼怒起来:“满嘴胡说!我何曾做了什么不能让人知晓的事?”
李瑞钦上前一把揪住令狐绢的襟口,直逼到令狐绢的脸上来盯着她的眼睛,咬牙道:“我问你,你敢说此次华阳不是你设计的?”
“华阳——?”在他的逼视下,令狐绢竟毫无惧意,既不否认也不反驳,反摇着头啧啧叹道,“哦,看来华阳姑娘真的没有看上小王爷,否则小王爷你现在应该躲在哪个地方乐颠颠地哄着你的华阳姑娘,满心里感激我吧!”
李瑞钦满肚子要将令狐绢撕碎的愤怒却被她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点中要害,冒火的眼睛迅速黯淡了下来,松开了她:“干你屁事!”
“噢——,”令狐绢戏谑地拖长了声音,“原来小王爷不是来找我麻烦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李瑞钦咬牙切齿地喝道,他的怒火未消反增,如何肯让她轻易走掉,见她回转头仍是满脸地笑意,更加愤怒了,“是不是你把华阳迷晕放进玉溪房里的?”
令狐绢还是一副毫不在意他滔天怒气的样子,盈盈笑道:“小王爷怎么就肯定是我下的手?于我何益?”
见她满脸无视的笑,李瑞钦恨得一脚就踹飞她,上前将她一推,冷笑道:“你还狡辩!我以为你至少是敢做敢当之人!”
“胡说!”未妨被他突然地用力一推,令狐绢身子不由地撞到身后的墙上,她这下真的恼怒了,“你为何不去问王妃?反来问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哨子鬼得很!再说我母妃深宫之人,如何会跟李义山过不去?”他想想又嘲讽道,“那玉溪好歹也救过你的命,你怎么就对他下得了手?”
宁国坐直了身子,听到令狐绢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这么做也得有理由吧!”
李瑞钦冷笑了一声:“你不就是为了要拆散宁国和玉溪,好成全你哥哥!亏我还一直以为你对玉溪有意,你父亲不是一直想将你嫁与他吗?”
令狐绢声音微变:“笑话!我令狐绢能看上之人必得是独一无二的,像你们这种朝三暮四,到处沾花惹草之徒,我令狐绢岂会希罕!”她的语气又转为轻松的调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的华阳姑娘吧,哦,应该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看来她对玉溪是真有情……”
李瑞钦暴怒地打断了她的话:“闭嘴!”
似乎是被他扼住了脖颈,令狐绢好一会才喘着气发怒道:“李瑞钦,你敢——如此无礼!这一切——你难道不知——是王妃所为!”
李瑞钦仍是暴跳如雷:“胡说,我早已说通了我母妃,她答应不干涉我的事了!”
“哦?”令狐绢的喘息平顺了,似乎又是一副调侃嘲弄地笑,“你现在成了痴情小王爷,脑子好像也变痴了?要是变得这么蠢的话,你不如仍做你的花花公子风流潇洒的好!”
李瑞钦半晌不语,估计是气得够戗,他自然也明白端王妃怎肯善罢甘休,那些不过是搪塞他的话而已。只是他满腔的怒气总要寻找出气口,突然冷笑了一声道:“你这女人可真是冷血!所以我也很想知道,王守澄如何就心甘情愿地喝下那杯酒的!”
令狐绢声音一变,掩不住的惊讶和狐疑:“你——如何知道?”
李瑞钦大笑起来:“你忘了候仁筠认了仇士良作义父?他这个义父待他倒不错……”
令狐绢咬着牙道:“哼,亲生父亲才死在仇士良手上,他就认仇士良作义父,畜牲不如的东西,你也敢交往?”宁国知道令狐绢说的不错,候仁筠为人刁滑,钻营投机,他的父亲却是耿直忠义之士,甘露之变后被仇士良以乱党同伙之名借机杀害了。但宁国不知道的是候仁筠竟认了仇士良为义父?!
李瑞钦向来交朋友只论投契不论品行才学,所以才能人缘广泛,消息灵通,他一哂,毫不在意地道:“那有什么,你难道不是外交大臣,内结阉党,你不是王守澄的干女儿么?倒不用镜子照照你自己?”
“胡说!”令狐绢似乎被激怒了,出手去打李瑞钦,两人拳脚相加,就在院中打斗了起来。李瑞钦吆喝连连,但令狐绢却是一些声音不闻,半晌令狐绢轻声怒道:“有本事出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