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山见华阳只是沉默着,但脸色却更加苍白,不由关切地问道:“听玉松说后来有人难为你?没事吧?”
华阳微微抬起头,看得见他清澈的眼睛充满了关心,看来他并不知情,何必告诉他呢?她的嘴角向上努力弯出一丝淡淡地笑意:“不要紧,你……”她望着他,她很想知道他的近况,但又不知该如何问起,他这一段时间应该经受了很多事吧?好一会,她才道了句,“还好吗?”
李义山看得懂她的关切和想询问的话语,爽朗一笑道:“我很好,姑娘勿担心。”
华阳不知该再说什么,他的一句“我很好”是想让她放心,既如此,她又何必多问呢!何况她真的也帮不上忙,多问只是无益。两人静静地站着,虽然无言,但是感受得到对方的关爱和温馨。
李义山见华月在桥上驻足等候着华阳,知道华阳不便多停留,正要告辞。突然想起李瑞钦交代的任务,忙将袖中的信取出递给华阳。华阳一怔,犹豫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
李义山轻声道:“这是玉林托我转交……”
不待他说完,华阳瞬间脸色变了,她将信件往他手中一推,冷声道:“有劳李公子还给小王爷,华阳今生已是出世之人。”说完也不再看李义山一眼,竟转身快步而去。
华阳从来不称他为李公子,见她突然生了气,李义山竟有些不知所措,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在冷风中显得格外萧瑟,让人不由地怜惜。
华阳匆匆回到灵都观,本来文安遣她和华月返回取东西,但她只觉得心神不宁,不肯再出去,让观中留守赶制衣服的华英陪华月送去,自己则替华英裁衣。华英正巴不得想去看热闹,忙丢下针线,华月犹豫了一下,但也担心王香爱还未走,也就同意了。
华阳一边赶制观中的过年衣物,一边吐纳气息让自己平静下来。信件风波过后,知晓了玉溪对宁国的心意,华阳就不断地告诫自己放弃心中的那点非份之念,紧居观内专注于修道修身,摒却俗世杂心,包括已查出一点苗头却又断了的为师父报仇一事也不得不搁置了下来。
但是今天的冬衣格外难缝,棉花总絮不平,针线也涩滞的很,忽而想到方才看到李义山身上的青布棉袍上一道笨拙的补丁,他的衣服已穿了不少时间了吧,过年可有新衣?玉溪方才关切的眼神又浮在眼前,挥洒不开,可他的关切是只关乎于朋友之间的,他无意所以才会送上李瑞钦的信件,他是坦荡而自然的,自己为何要生气呢?华阳突然有些气恼自己方才的举动,她将针线轻轻放下,走了出去。外面正值隆冬季节,寒意凛冽的风吹得华阳微微缩了一下身子,这几个月来,即便是文安大师护着,她的处境也并不好,好容易将他忘了,他却又回来了。
李义山没想过遇见华阳之后几天,文安大师竟遣了华月来请自己过去。
纵使已出家,文安对皇室的情况和命运仍是关心的,这不仅是自身的利益更关系到大唐万千子民的生存安危。玉岩回来后向她禀告了京中的所闻所见,她听说玉溪回来了,仍想询问玉溪一些事情。
问询了秋闱中榜人员的情况后,文安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吏治不清人才不举怎能免国家不靖!她只能劝李义山呆在玉阳观安心读书,“天生我才必有用”,时运轮转天道自有分明的。她又问及李义山此次进京后的所见,谈到大唐的前景,不胜忧虑地叹息道:“虽说出家之人不宜多念俗世之事,但生于皇室的宿命由不得我们将家国的命运弃置不顾。就像宁国,生于此时,纵然颓局难转也不得不尽已所有之力,看似金尊玉贵其实不谛笼中之鸟,心高才傲怎奈何命数难定!有时替她想想,还不如不要那么聪明,做个安守本分的愚人更知足常乐啊!”
李义山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文安大师话中深意,默然无话可回。
院落里几枝青竹在凛凛寒风中剧烈地摇动着,不复初次来拜见文安遇见宁国时庭院里花木繁盛的情形,李义山想起此时在一片萧瑟的长安城中的宁国,那日宫中虽只是匆匆一见,但他何尝体会不到她苦涩难言的心情!
他叹息了一声,走出院门,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他回身一看却是华阳。华阳脸色平和,仿佛已不再为那天他的唐突生气了,手上拎着一个包袱,却不急着递给他,望了望他欲言又止。
李义山温和地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华阳抬头直视着李义山,停了一下直接道:“不知玉溪此次回来作何打算?”
李义山虽知华阳并不是冷漠之人,但她一向从不开口问询他人之事,他未及细想便答道:“此次不第是玉溪眼高手低,自当再刻苦攻读。”
华阳听他这话很是客套,不由垂目沉吟了一下,但见他一次太不容易,遂又抬起头来劝道:“华阳虽山野浅薄之人,但对现今世道亦有所耳闻。玉溪的才学相比众人如何,华阳亦知……”华阳平静的语气里有些不平,“如今世局乱象,明达之人不作无为之举,不如且学巢父许由,避世墙东,闻道南华。”
李义山讶然地望着华阳,他知道华阳悟性很高,也知道华阳是将生死都看得淡然之人,却不料她竟通彻世事,更未料她竟如此坦白地规劝!但他想了想,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身为男儿,自应担当家族和天下之事,岂能苟活一世碌碌无为!”
华阳犹豫了一下,她一直明白他的志向,但只是不忍见他被卷入漩流,思量了一会又道:“只恐玉溪纵有凌云之志,但世间奸邪之人……”
李义山一笑,自信地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好意玉溪心领了,但人生在世难免挫折,即便居于乱时乱世,亦不能袖手旁观,玉溪愿多于磨砺中求索。”
华阳低头苦笑了一下,她明知是劝不动他的,只不过仗着自己比他看得透彻,听说他得罪了权势之人,担心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象他这样的心气和才华,不拼博一番如何肯甘心终老荒山、埋没田园?她只得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他:“山中寒冷,这是文安大师吩咐给你制的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