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山闭了闭眼睛,时间太紧迫,华阳命悬一系,无论如何自己也只能带大伙向前冲了!他要求大伙将无用的东西尽数抛弃,能防雨的衣服或布料为裴泽渡和华阳遮住头脸及伤处,其他的人则或用包袱布或用衣服胡乱遮一下,整队再出发。宁国将令狐绢托给春瑶,自己在头上顶了件包袱布也赶到前面来了,她早看出了李义山不断地望着头顶山峰和地面路径辨别行进方向,但此时天气如此恶劣,不知李义山还能不能辨别出路径来,她很是担忧。虽然李义山仍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但宁国知道他必是担心大伙知道了情绪不稳而故做镇定,她想此时也许最需要帮助的应该是他,于是再出发时走到了前面他的身边。
李义山转头见宁国跟上前来,不由欣然地一笑,只相视一眼,他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她也知道他担心着什么。他轻声地宽慰道:“放心!”
她眼中满是信任和依赖地望着他,点点头:“嗯。”
李义山想起来什么,又一笑:“你来的正好,瞧。”他将手中的一段草茎给她看,这草长得跟寻常的草没什么两样,但茎却是紫红的。
宁国很快明白了,点头道:“茎与别的不同。”
李义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没错,”他接着解释道,“这草俗名叫做抓地龙,因为它和别的草习性不一样,它只循着阳光生长。”他望了望头顶上什么也看不见的布满雨雾的天空。
宁国想了想,领悟地道:“但这里常年看不到阳光,只是日中偶有一瞬,此时太阳在正南方,所以——它应该是向南方生长的。”
李义山赞许地点点头:“你一路上帮我注意这草的长势,我借此来判断选择的路径是否偏离了方向。”
宁国点了点头。
可即使有宁国的帮助,他们的行进速度还是很缓慢。雨越来越大,道路不明,大伙儿伤的伤,痛的痛,饥寒交迫都让他们的速度进展得不快。
忽听李瑞钦在后面焦急地叫了起来:“华阳,你怎么了?华阳——”
宁国返头只见茫茫的雨雾中李瑞钦蹲在地上,一只手紧紧环抱着华阳,另一只手抓着她的一只手,华国则拼命挣扎着要推开他。春瑶也已放开扶着的令狐绢扑了过去,抓着华阳另一只手,宁国急忙上前帮忙,三个人一番手忙脚乱才制止住华阳,夺下她手中的匕首。但四人都是气喘吁吁,满身泥水满脸狼狈了。
原来行到途中华阳许是被雨水激打得醒了过来,疼痛难忍的她竟伸手将背着她的李瑞钦腰上佩的匕首拔了下来,李瑞钦发现了赶忙制止,挣扎中华阳跌落地上,不料她仍握着匕首要去扎自己,李瑞钦只能抵死抱紧她不放。
见华阳倒在草丛上,气息奄奄地仍然控制不住地乱抓乱挠,李瑞钦终于感觉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了,这几日来的辛苦和恐慌他都咬牙承受下来,但此时华阳的痛苦和绝望却让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他对着天空大叫了一声,用匕首对着旁边的一棵树狠狠地扎过去:“老天,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为什么?”不料用力太猛,匕首扎得太深了,他自己竟一下子取不出来,无边的愤怒让他抬起脚对着树狠命地踢着……
李义山蹲下来扶住因剧痛尤在不断地抓挠颤抖的华阳,他伸手拂开华阳面上的乱发,抚摸华阳的额头,在雨水的淋浇下,她的额头居然还有些烫手,他不胜内疚地抱紧了她。
不料他这个动作激起了已是意识昏乱的华阳脑海中的深刻记忆,华阳突然安静下来,流泪叫道:“师父!”
李义山不由地一惊,华阳竟然已全然辩识不出人来,开始说胡话了。
他正发怔,华阳又轻声道:“师父,我好疼。”她的语气中有从来不曾展露出来过的脆弱和撒娇。
李义山禁不住抚摸着她的头:“我知道,我都知道,来,我背你回去。”
见华阳乖巧温驯地趴在李义山背上,宁国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但是立刻又甩了甩头,若非带他们入谷,华阳怎会中毒?又怎会落得如此?自己身为李唐公主肚量不能太小,这么一想,她心中又释然了。却见李瑞钦已止住了满腔的狂怒和愤懑,自己一声不吭地将树上的匕首费力弄了下来插回腰间,又一脚高一脚低地跟在李义山身后,一向眼里只有自己的大唐小王爷,如今却惯能做小伏低,真正是让人诧异不已!
再往前走,雨势终于小了下来,但太阳也很快就出来了,夏日雨后的烈焰格外灼人,虽在山谷只能看到太阳的一线,但谷底的水汽蒸腾形成的雾汽更浓。走了这么长时间仍然不见谷口,大伙都已没了开口问询的勇气,只能坚信玉溪的决断正确了。李义山感觉到华阳贴在他背上的身体不断地传来热度,心里焦灼万分,但是仍镇定地鼓励着大伙马上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会儿,千万不能掉队……
当看到了前日进谷来时的李瑞钦指给他们看的迎客松时,宁国尚不能相信已走到了神龙谷口,正犹豫着反复地辨别,突然听到前面一声大叫:“公主?真的是公主!”很快便见高喜连跌带撞地奔了过来,跪在了宁国面前,也不顾礼仪带着哭腔就嚷道:“公主,我们家小王爷呢?”
宁国才知道他们是真正地回到了神龙谷进口处,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回头望了望,因为先前见马维迁体力不支,李瑞钦主动替换他去搀扶裴泽渡因而走在了后面。也真是的,要是在三天前她见了李瑞钦这副模样也会不敢相认的,那个颐指气使、光鲜亮眼的小王爷现在正弯着腰,头发零乱,一身衣服破败不堪,肩上还搭着裴泽渡的一条胳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在队伍最后。
高喜睁大了眼,一副打死也不敢相信的样子。终于他反应了过来,又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小王爷,真的是小王爷!把奴才急死了,奴才都快把命给急没了,小王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一面说一面就要将从裴泽渡的胳膊从李瑞钦背上给掀下来。
“滚!”李瑞钦只低低地从嘶哑的嗓子里吼了声,又接着道了声,“水!”
高喜吓得手忙缩了回去,听见吩咐又赶紧从身边解下一个水囊,想想又缩了手,道:“这个是奴才的,奴才去给小王爷另取一个干净的来,可好?”
见李瑞钦不耐烦回答,只伸出手来,高喜忙小心地将水囊擦了又擦,才双手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