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时,却是一首仿古风的五言,“皎皎云中月,袅袅风中柳。芊芊柔荑指,盈盈流光目。明月自光华,杨柳自婀娜。佳人不可见,中心自感伤。”以李瑞钦的文才这首诗真的是难得一见的好了,大伙忙不绝口一片声地赞好。
可令狐绢偏偏又笑了起来:“怪道都说情贵于真,一切景语皆情语,看来小王爷是真的用心用情了。若是小王爷时刻能有个人惦念不忘地在心头,只怕今岁的状元也是必得的了。”
众人都忍俊不住地笑了,令狐绹见李瑞钦转过头去似欲向令狐绢发怒,只得忙上前去拦在她前面,又捧场地恭维道:“小王爷此诗极好,我看较玉溪前几日作的还要好。”
众人一听玉溪也作了情诗,又是好奇又是凑趣地一定要看。
李义山那日心有所感,随笔写了几首搁在案上,令狐绹进他房里来看见了几句,李义山不待他看完便撕了,不料他今日又提及此事。本不肯写出,但众人却一定要凑这个热闹,连李瑞钦也很好奇地要执意看。李瑞钦自负地认为自己的诗够好了,他才华有限但素日被人捧惯了,总觉得自己算得上天纵奇才,故一定要看看玉溪写些什么能超过自己的。
李义山被众人逼得无奈,只得笑道:“我在家乡曾有一意中人,名叫柳枝,但相别日久,也不知她近况如何,前几日随手写了几首《柳枝词》,也罢,今天就权当让大家一笑罢。”说罢信手拈笔,一挥而就。
众人看时,却是《柳枝词》五首,因宁国身份尊贵,都让宁国先看。宁国听他们打趣玉溪的情诗又猜测着玉溪的心上人是谁时,心中虽不自在但也不便表露,听得玉溪道自己在家乡已有一意中人时更已是笑得勉强。见众人奉与自己,便微笑着先看写着前三首诗的那张,“花房与蜜脾,蜂雄蛱蝶雌。同时不同类,那复更相思。”“本是丁香树,春条结始生。玉作弹棋局,中心亦不平。”
第一首与其说是写情,更象是在直抒因他与恋人之间家庭门第的截然不同而引发的感慨,但不知他心上的这位柳枝姑娘是谁,难道是他家乡的富贵人家女儿?怎样的高贵、怎样的出色竟会让他这样骄傲的人为之倾倒,发出“同时不同类,那复更相思”的感叹?第二首是写现在常玩的一种棋子,棋盘的中心是凸起的,借棋盘来是抒写心中万千感慨,为命运的不平而怅然。怎么都让宁国感觉到他更象是借写情来抒写命运的不公平,他为什么总是抱着一副生不逢时的态度?宁国一向以科举制度为自豪,觉得这是本朝的一大政治创举,拔擢了不少底层出身贫寒的人才,但怎么这李义山却总是对科举不满?
宁国不由地轻轻冷笑了一下,按捺下满心的不悦,转眼来想继续看时,但在她转眼时,李瑞钦以为她看完了,忙不及待地将写着前三首的纸抽去看了,他满心里要与玉溪比量一下自己的诗作。宁国只得看写着后两首的第二张纸,“柳枝井上蟠,莲叶浦中干。锦鳞与绣羽,水陆有伤残。”
这位让他爱慕的姑娘竟让他产生了“锦鳞与绣羽,水陆有伤残”的感叹,宁国被他这句诗里的绝妙比喻打动了,一个为鱼一个为鸟,一个在水中一个在陆地,命运的千差万别让他的相思了然无望。宁国想起玉溪上次在自己面前尚且毫不退缩畏惧,他那样的高傲自负,也会有这样的自恨不能高攀的感情?她心中突然尽是惆怅,但她不想去追究他说的柳枝姑娘是谁,她的心被诗意弄得有些悲凉,虽然还在生他的气,但不由也有些同情他,爱上了一个无法企及的姑娘,在他心中难免不会怨愤命运不公、社会习俗的残酷吧!
只一个转眼,写有后两首的纸也被抽走了,宁国也不再去细看了,她下意识地转眼去寻李义山,却见他正站在窗前望外面的风景,外面有什么这么吸引他?
宁国不由自主地想走上去,但才走了两步又有些犹豫,她的身份和自尊心不容许她轻易地低头。
忽听到高喜进来禀报马维迁、裴泽渡来了,李义山素日与二人交情不错,听见便从窗外移回了目光。宁国看见身材甚是魁梧的裴泽渡与瘦成一根杆般模样的马维迁两人一前一后地摇进来了,两人单独在众人中也不甚醒目,但一起进来却格外乍眼,令狐绢首先就忍不住地掩口“扑哧”一笑。
二人与众人见礼毕,马维迁笑道:“我与裴兄饭后走走,见你们这儿这么热闹,听见谁又作了雅诗佳句,忍不住就进来一扰了。”
候仁筠最理解李瑞钦急于展现的心理,忙将李瑞钦的诗与二人看,自己在旁又极力夸耀了一番。马维迁明白李瑞钦能作出此诗已实属不易,遂笑着也称赞了两句。裴泽渡于文墨上很有限,仅能识字阅文,但常年行军带兵尝尽艰辛,故很是反感这些弄月吟风的东西,只看了李瑞钦的诗一眼,毫不掩饰一脸的不屑道:“我是粗人,看不懂情诗这种无聊的东西,不如作些从军行。”
李瑞钦岂是甘于受人抢白之人,本又很得意自己的诗,立时就转向裴泽渡要发话,侯仁筠忙抢先道:“裴兄且将你的从军行写来,我们欣赏一番。”他明知裴泽渡于文笔不精通,故意如此抢白他,又得意地向着李瑞钦邀功般一笑。
马维迁却看不惯他的帮衬,岔开话题对裴泽渡道:“裴兄不知看过玉溪写的《随师东》吗?你倒应该欣赏一下。”说着就提笔一挥而就,见他竟能默记在心,李义山有些意外。这是他十七岁时随令狐楚赴郓州时有感而作,自觉文笔生涩,仅是意气生发而已。
“东征日调万黄金,几竭中原买斗心。军令未闻诛马谡,捷书惟是报孙歆。但须鸑鷟巢阿阁,岂假鸱鸮在泮林。可惜前朝玄菟郡,积骸成莽阵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