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十里穿巷里见到烟薰姑娘后,我便发现师兄常常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摸着嘴唇想心事。我自幼便跟着师兄混,我们俩几乎无话不说。这次他表现异常,我禁不住好奇地问他过几次,可是每次他都是支吾着搪塞过去。
一日,我们师徒几个在一起吃午饭。平日里都是我和师兄在桌面上斗嘴活络气氛,师父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俩,而沉默寡言的小师弟边听边给我们仨夹菜。
这回师兄不说话闷头吃饭,小师弟也有点愁眉苦脸的。起先我倒是自得其乐,不说话便多吃几口饭,可安静久了,便开始不习惯了。
我偷偷看了眼师父,发现他也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很快师父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这饭吃得很是清静。”
师父夹了一筷子木耳笋丝,在空中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小师弟的碗里,“小玖,吃饭就吃饭,你总苦着个脸干甚么?”
饶是师父这般问了,小师弟还是满脸愁容道:“怨这天气。”
此时窗外正下着雨,忽惊起一道雷电照得厅堂透亮,木桌子摇晃得厉害。师父颇为平静地继续问:“这天气就是这样,你又怨它干甚么,可碍到你了?”
小师弟叹出一口气,放下碗筷,神情郁闷。难得见他小孩气发作,我和师兄都停下筷子望着他。
小师弟道:“是没碍到我,可碍到婆娑山腰上的木陀花了。”
“木陀花是天下第一奇花。一般只在夜里开花,通常也只有一两个时辰。木陀花瓣如巴掌般大小,成花时似一团紫雾,散发幽香,姿态清丽高雅,不输国色天香的牡丹,也是世间一大奇观。”师父顿悟点头,“这几日便是木陀成花之时,只是现在大雨滂沱,天气阴湿。今年怕是看不到木陀开花了。”他又不解道,“知道你痴爱医术,何时对花草树木也关心起来了。”
小师弟摇头,“平常的花草树木倒也还好,只是医书上说木陀花不仅可以用来求爱,其花蕊还有止血的功效,若是将它和乌芳草一起碾碎还能去疤痕养颜。”
我与师父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师父还欣慰地称赞小师弟的医术见涨。这时师兄探过头来冒出一句,“木陀花还能求爱?”
“师兄没听过那个传闻吗?木陀难见花开一次,若男子能同心爱的姑娘一起守得木陀花开,足见其心成如金,打动木陀。心爱的姑娘见了,自是感动,可托付一生。所以木陀也算是求爱之花了。”小师弟解释完,又有些怪异地看向师兄,“师兄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师兄缩回脖子回去扒饭,还不忘向我使个眼色。
我知道他的意思,给还是有点狐疑的小师弟碗里添了一筷子菜,调戏起他来,“小玖,那你要木陀花做什么,用来去疤养颜还是用来求爱?”
小师弟端起碗看着那多出来的菜,又看看我,小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为了……为了师姐你啊……”
“哈?”我被嘴里的那口饭噎住,好不容易咽下去,又问道,“为了我?”
“对啊,师姐是姑娘家,跟我们不一样。师父说,姑娘家最爱惜容貌。师姐以后出去游历,碰到打打杀杀的事常有,脸上难免不磕着碰着。所以我想现在炼成去疤养颜的药丸备着,日后师姐好带着上路。只是现在……”他瞧了眼屋外头,滴滴答答地落雨个不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小师弟这番话听得我热泪盈眶,想起刚才这样调戏他实在不该,又把盘子里唯一一只鸡腿夹给了他,“小玖,你有心了。只是你师姐我皮实得很,不用这养颜丸也是可以的。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
“那可不行。”小师弟懂事地把那唯一的鸡腿夹还到我碗里,“师姐你吃吧,我如今改吃素了。”
我愈发感动地给他夹了块豆腐。师兄听得也两眼微红,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见我们徒弟三人如此相亲相爱,师父慈爱地又往我们碗里添了些菜,絮絮不休地开始讲起他独创的剑法来。
师兄这几日的异常再加之吃午饭时的表现,他那点小心思我基本上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为了证实我的猜测,这夜三更我躲在山庄后门的石墩子下。果然不到半刻,一鬼鬼祟祟的人影猫着身躯游过来沿着墙根往上爬,身手看起来相当敏捷。正当他的双腿都要翻过墙沿时,我看准时机冲出去,端着嗓子,模仿起师父的声音来,“咳咳,风流啊,这三更半夜的,你翻墙出去做甚么?”
“砰——”墙上的人影小腿一颤,没站稳摔了下来。
“哎呦!”我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师兄灰头土脸地站起来,见是我,立马呼出一口气,又咬牙切齿地指着我道:“小柒!”话未完,他又捂着屁股,倒吸一口冷气。
我颤抖着肩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师兄,屁股摔得疼不疼?”
师兄保持着那姿势不说话,只是那眼睛蹬着我,看样子很疼。
我叉着腰,笑够了便继续问他,“师兄,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