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青的天,渐渐昏沉了下来,终日南风轻拂的育遗谷,因这弥漫在天地间,经久不散的血腥味,也似乎一夕入冬。
轻盈的雪从云端缓缓飘落而下的时候,云渺渺抬起了胳膊,血顺着指尖滑下来,顺着消瘦的五指淌过手腕。
她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是这么静静地躺在那,怔忡地望着天,似乎想抓住什么。
然而那些雪却在碰到她手指的瞬间,如同幻影一般,穿透了她的身体,落在她身下的血泊中,化尽了。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很轻,草叶微动之后,便有一片石青色素面的衣摆飘到了她眼前,余光一瞥间,是绣着梦兰花的衣袖和一截玉白修长的手。
那手中握着一柄折扇,玄铁为骨,流银作面,缀了一条钴蓝的丝绦,这漫天的雪,都沾不得分毫。
他似乎一直在等她回过神来,等了许久,才开口。
“云渺渺,你可让我好找。”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兴味。
这会儿云渺渺其实不想搭理他的,但她已经在这等了许久,方圆十里的育遗谷中,还能同她说句话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浓郁的血腥味儿熏得她有些难受,恍惚地坐了起来,望见的,是血海中七零八落的尸体。
若不是还记得这儿曾经的风景,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躺在了乱葬岗上。
眼前的青衣男子眸中闪过一抹笑意,眼角似有若无的一抹绯色令这双本就勾魂的桃花目更添了几分风流多情,偏偏眉宇细长凌厉,生生压下了几分阴柔之气,多了几分从容雅正。
“知道你自己怎么了吗?”
这一问,似是将云渺渺猛然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拉了出来,她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望见的——是躺在乱石旁的,她的尸体。
胸口被开了个血窟窿,连死,都没能瞑目。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雪穿透的双手,复又看向他。
此人她从未见过,但他此刻拿在手里的那本生死簿,她还是认得的。
她仰起头,有些笑不出来:“……我还以为黑白无常是两个人。”
闻言,他似乎笑了一声。
“我不是黑白无常,我是……”他看着她的眼睛,顿了顿,报上了自己的名讳,“罢了,你唤我司幽吧。”
“司幽……?”她一面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面环顾四周,“你是来勾魂的,还是来对付魔族的?若是后者,你恐怕来迟了。”
她指着遍地的尸体,神色淡淡。
“看,都死了。”
包括她。
魔族的瘴气还残留在育遗谷中,仿佛紫色的迷雾,在天地间升腾,她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经没有活口了。
谁能想到呢,三界钟灵之地,堂堂天虞山脚下,不过百里之遥,竟会遇上魔族。这样顶顶稀罕的事,她几乎要认为是她命中该有这一劫了。
看着她黯淡无光的双眼,司幽并未说出任何宽慰的话,只是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脑袋。
“疼吗?”
她僵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胸口的血窟窿还在淌血,被那柄青光长戟刺穿的那一瞬间她便晓得,下手之人压根没打算给她求饶的机会。
锥心刺骨的痛,哪怕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