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一个夜晚。
天气凉爽而轻柔,月光影影的投在不锈钢做的窗檐上,折射出白茫茫的幽光,夜空幽黑而低沉,这是一个让人感到压抑的晚上。
杨墨坐在书桌前发呆着,她是一个纤细瘦小的女孩,亚麻色的齐肩长发随意的扣在耳后,两道古典却浓密的眉毛,一对狭长却朦胧的内双眼睛,高挺的鼻梁透露出几分倔强,她的嘴唇紧抿着,带着几分孤独的忧郁。
今天,是奶奶出殡的日子——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关心自己的人了。”杨墨心里想着。
望着那轮低挂着的月亮,月牙形状的。记得奶奶在她小时候还曾吓唬说:“可不能用手指去指月亮姥姥,要不然她可是会趁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来割你的耳朵。”
“真的吗?”杨墨满腹惊疑,“如果指了月亮姥姥,真的晚上会被割耳朵吗?”她不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像宝贝似的护着。
“当然是真的。”奶奶一本正经地说。
童年的杨墨就这样在奶奶的糊弄下长大,每次看到月亮就会想起有割耳朵的恐惧,以至于她从来没有用手指去指过月亮,虽然心里时常会冒出冲动的嫩芽。
如今,奶奶去世了——
杨墨望着那物是人非的月亮,忍不住用食指点了点,一秒、二秒、三秒……十秒,突然,眼里全都是泪花,“奶奶。”
一滴冰凉的泪水从眼眶里溜了出来,紧接着二滴、三滴……杨墨突然惊跳起来,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是谁?”她慌忙地问,随即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巾,胡乱地去擦干湿漉的脸颊,这使她眼眶里的红血丝变的格外突兀。
门被推开了,是弟弟。
弟弟是这个家里面,除了奶奶外和杨墨最亲近的人。虽然只有十岁,却已能看出好看的气韵,一双内双眼充满着古龙武侠剧里潇洒风流的侠士气息,和杨墨一样,是标准的鹅蛋脸。他经常会对着杨墨做出动画片里蜡笔小新的沙雕表情,竟出奇的不违和,唯一的不完美可能就是额头右边的一小撮头发是歪着长的,就像叛逆期的孩子一样。
弟弟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大姐,吃晚饭了。”
杨墨哦了一声,停顿了会说:“我不吃了,你去吃吧!”
弟弟走了过来,伸出小手在杨墨的肩膀上按摩了两下,小小的手掌,没想到手劲还是挺大的,杨墨第一次觉得原来按摩真的挺舒服的,连带着脖子上的酸痛感减轻了许多,心情也变得开朗了一些。
“真的不吃吗?”弟弟撒娇似地又问了一次,尾音拖的长长的。
“是的,你去吃吧!”杨墨偏过头说。
“好吧!”弟弟迟疑了一会,似乎有些失落。
杨墨的视线一直尾随着弟弟,直到房门被轻轻地合拢,她才转过头来,再次望着窗外的月亮发愣。突然,一道男高音像雷声一样撕破了夜晚里的寂静,是父亲,是父亲在喊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大声,父亲是觉得她是个聋子吗?
杨墨直站了起来,椅子被她大力吱向了后面,径直走向门口,闷闷地一把拉开了房门,她对着大厅嚷了一句:“我不饿,不想吃晚饭,不要再叫我了。”
杨墨的态度似乎激怒了父亲,只见父亲站在餐桌旁睨了杨墨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喊你吃饭还这么大的脾气?”
“我没有发脾气,只是说了不吃而已。”杨墨强压住心中缓缓冒出的火苗。
父亲冷哼了一声,再次向杨墨斜睨了一眼:“整天板着个脸给谁看?吃个饭还要我们一遍遍的来请你。”
又是这样,每次都不能够好好说话,这样“熟悉”的场景让杨墨心中的火苗一下子长成了烈火,“喷”的一下全发射了出来。
“我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想吃饭而已,又做错了什么,我又什么时候要你们来请我吃饭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加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给我?”杨墨直视着父亲的脸庞冷冰冰地回道。今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像晒干了的火柴已经被点燃了似的,越烧越旺。
父亲不再回应她,用力地一拉椅子坐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端起饭碗吃起饭来,好似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对于杨墨,简直就像是一团毫无存在感的空气。
看吧!这就是自己的家人,自己一直是这个家里多余的外人,是一个做什么事都是错误的笨蛋。
自始至终,母亲都是坐在餐桌旁一副事不关己的吃饭,淡定的夹菜,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当然,也目不斜视,永远是一张冰冷冷的侧脸给到杨墨。
还有妹妹,正在用筷子捣鼓着她面前的那道酸菜鱼,万年不变的夹菜方式,每次吃饭都会把菜盘翻个底朝天,把她想要吃的菜都挑入自己的碗里,好似别人都是不需要夹菜的,永远一副世界理应围着她转的神态。同样的,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目不斜视,她们的确是母女同心。
只有弟弟,偶尔用紧张、不安地眼神望下自己。杨墨对弟弟扯出一抹浅笑,然后转身走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嗒嗒地掉了下来。
杨墨有时在想,为什么自己会把生活过得这么糟糕?为什么他们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冷血?难道就是因为母亲和奶奶的不和,而自己又是奶奶从小带大的,她们就这样无情地对待自己吗?
杨墨有些无助地走到桌边坐下,后背一瘫地靠在椅子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自打记事以来,在身边陪伴着、教育着自己的,甚至是责骂着自己的人都只有奶奶。在童年13年的岁月里,母亲没有打回来过一个电话,倒是父亲,一年打个两次或者三次的电话,而且关心的都永远只是她的成绩,因为对于父亲来说,这可以让他在朋友面前很有面子。
童年的杨墨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他们对于杨墨来说,似乎是陌生的,他们在杨墨童年的回忆里,是零星的几片碎片。儿童歌词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或许也是不完全正确的,至少在杨墨的身上是可以得到推翻的。
在杨墨14岁的时候,他们回来了,说是以后就留在B城了,同时带回来了一个8岁的妹妹和一个刚刚满月的弟弟。杨墨有些讨好似地称呼他们,勤快地扫地、拖地、洗菜、切水果,开心地拉着妹妹的手出去散步,青涩的抱着弟弟摇啊摇……
那天,杨墨似乎非常的紧张。
可是那天的杨墨,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那欢乐、幸福的日子却再也不会有了。
母亲和奶奶总能因为生活中的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杨墨那时候对她们吵架的理由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事情也会上升到争吵的地步。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当不满意一个人的时候,当对一个人已经存在偏见的时候,冯管她做了什么事情,都是你生气的导火线。
在她们的争吵中,杨墨没有站在母亲的阵营里帮着母亲一起指责奶奶,这与妹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以至于杨墨变成了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妹妹,自然理所应当的变成了母亲眼里的心头宝。
母亲甚至还在自己的手腕处戴上一个用麻绳做的手链,对着先祖说她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杨阳,一个是杨雪。按照B城的习俗,用麻绳做成手链戴在手腕上,那是一种发誓的见证。
奶奶看到母亲的行为时,气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脸色铁青,直为杨墨抱不平,而杨墨却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