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阳奔回函德殿的时候，命令尚未传达到此处，她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及时赶回来。

然而，一踏进殿里，她便发现气氛与她上午离开时已经截然不同。

多年来侍奉贵人的太监宫女早就成了精，在宫里摸爬滚打，最重要的就是感知危险的能力，况且这次带来行宫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精，就算主子们什么也没说，他们也嗅到了空气中无声且危险的气息。

温阳从大门一路走来，竟未遇到一个太监宫女，就连煎药的药童也不见了，早上临走前那些层层叠叠的人影仿佛都是她的臆想。

推开寝殿的门，温阳走到赵珏塌前，陷在被中的孩子，脸色惨白如纸，骨瘦如柴，恐怕此时的他脆弱的还不如一只猫。想起遇到的那只狡猾的黑猫，她忍不住笑了，趴在床榻边握着赵珏的小手，自言自语道：“赵珏，你可真能睡啊，先前在陵墓里睡昏了咬我，后面我背你，你又睡了一路，你到底梦见了什么？怎么还不肯醒？

今天啊，我在外面碰见了一只黑色的猫，竟然要跟我比赛，被我赢了之后，还耍赖跑掉了，可惜你不在，不然也能摸一摸它的肉爪。还有，我发现一个好地方，那里好多好吃的，我吃了······”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依然没人回应，她将头埋在床榻里，一股无力感浮上她的心头。

既然结局都是死，何必要等到最后呢？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了，赵珏命该如此，此时拿走内丹，让他少受些折磨，不也是很好的吗？她没那么大本事，能让人起死回生，现在提早结束，至少将来回忆起他的时候，还是现在这个精雕玉琢的娃娃。

温阳抬起头，原本含情的眼染上了哀伤，她的眼睛一寸一寸不舍得挪动，似乎是要将赵珏此时的样子铭刻在心，莹白的手向赵珏伸出，打算取回自己给予的内丹。

可是，内心最后的不甘，让她忍不住抚上他的脸，轻声唤他：“赵珏，赵珏，快醒来啊，我是温阳，快醒来啊。”

这声呼唤仿佛是给予溺水之人最后的浮木，真的将踏入鬼门关的赵珏拉了回来！

赵珏颤动眼睫，艰难地抬起眼皮，他的视野仍是一片模糊，却凭声音认出了她：“温阳？”

喜悦席卷了温阳的思绪，令她忘了自己刚刚所下的决断，脑海里只有赵珏醒了这一念头，她想大笑，想大哭，想冲出去大喊赵珏醒了，但到最后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握住赵珏的小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还活着？我，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啊。”赵珏抬眼看向四周，眼前是熟悉的陈设，却如恍若隔世般陌生。

“是，你还活着，是我救你出来的，你又欠我一次救命之恩。”温阳忍不住捏他的脸颊，手感并不好，全是骨头没有肉。

赵珏凹陷下去的脸颊浮起一抹安心的笑，他眼睛发热，渗出几滴泪，枕头开出一片墨花：“原来我还活着啊，真好，我还以为，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温阳翻了个白眼，打断他的话：“傻子，你体内可是有我花了五百年结成的内丹，还有我这个美丽善良的灯灵姐姐相助，旁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你挥霍掉。”

美丽又善良，还会翻白眼的灯灵姐姐。

赵珏忍下嘴角的笑容，睁着湿漉漉的眼，纯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影子，点头附和道：“嗯，我知道，姐姐会保护我，我不会死的。”

温阳揉他的头顶，作为乖孩子的奖励，赵珏偏头想躲，却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