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安成与老于正厮打在一起,刚刚正是老于打断了安成,间接救了赵珏一命。
赵珏一点一点挪动身子,逐步远离这群杀红了眼的贼人们。
他瘫坐在地上,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这些曾利用他的恶魔们一个个自相残杀。
不,地狱又如何,反正对他来说,地狱和现实没有什么分别。
思绪飘忽间,赵珏隐隐约约在虚空中看到一个头有龙角,毛发卷曲,眼如铜铃,鼻尖高耸,似狮似龙的小兽,它在空中腾云驾雾,看到下面地狱般的场景,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脸。
是这家伙搞的鬼吗?
赵珏伸手去捉,却被它逃了去。
温阳曾说过,每个墓室都有镇守的神兽,兴许这家伙就是景帝墓室镇守的神兽。
避开厮杀的几人,赵珏艰难地循着虚空中的轨迹追逐着所谓的神兽,直走到了墓室的尽头。
那里,景帝的画像依旧挂在那里,地上却有一只被打翻的香炉,赵珏伸手去捡,然而,手触到香炉的一瞬间,脑中如有一口大钟重重敲响!
苍老浑厚的声音不停回荡:“皇室血存,非梁皆灭!皇室血存,非梁皆灭!”
这便是守护皇陵的神兽的力量吗?
赵珏头痛欲裂,立即松开了香炉,莲花座的香炉倒在地上,烟雾愈发浓了起来,盖上的小兽脸上竟有一丝嘲讽的笑意。
不过一刻钟,厮杀声便低了下去,大部分人已经倒地不起,魂归阎罗,残忍的大混战后,只剩下四个人还在苦苦支撑,赵珏,安成,老于,还有这伙盗墓贼的头目,老大龙格。
龙格是个四十多岁的莽汉,体型高大,身体健壮,就算已经遍体鳞伤,一把大刀仍是舞得虎虎生风,看到赵珏的身影,当即挥舞着大刀攻上前来。
赵珏左躲右闪,好几次差点被砍个正着,与他对战,没有兵器且有伤在身的赵珏相当吃力,仅能一味躲开,根本无法展开几次有效的攻击。
而在另一边,安成与老于两人均已是强弩之末,老于在混战中被砍下了双脚,安成则是腹部受伤,内里的脏器都露了出来。
两人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只顾挥舞手里的刀剑,想要先一步致对方于死地,几次来回之后,终于,以安成刺穿了老于咽喉为结局。
安成浑然不觉,像是为了保证老于的死亡,不停在尸体上刺了一刀又一刀,脸上已被血染红,宛如修罗恶鬼。
直到把老于看成看不清人形的样子,安成才终于确认老于死亡,他转身,看向仍在对战的赵珏与龙格,提刀,一步步走来。
一对二,根本没胜算,赵珏心中连声叫糟,没想到安成却扑向了龙格,与龙格缠斗在一起,两人手起刀落,下手毫不顾忌。
果然是都疯了。
赵珏穿着粗气,坐在地上,没有力气逃。
龙格气势惊人,威猛强壮,本以为他会不费吹灰之力了结安成,没想到,安成瘦弱的身体却是敏捷无比,一次次躲开攻击不说,每一刀更是瞄准龙格要害刺去。
渐渐地,原本受伤更重的安成竟然占了上风,龙格被先后刺中了跟腱、心脏、咽喉、眼睛······
最后,小山般的身体轰然倒下,安成赢了。
下一个就轮到她了吧?赵珏握紧捡来的的刀剑,慢慢起身,内心是十二分的戒备。
仿佛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安成站在那里,垂首不动,迟迟没有攻击的迹象。
赵珏疑心他已经死了,一步步靠近那个伤的不成样子的少年,打算一击制敌。
却见安成猛地抬头,望向提剑的赵珏,嘴唇上下阖动,吐出两个字:“澄光。”
他恢复神智了吗?
赵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由后退半步,半信半疑地看向安成。
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正往外冒血,内脏、肠子被拉出体外,撒的地上到处都是,就连他的脸也被削去了一半,原本俊秀清爽的脸庞此时如地狱爬出恶鬼一般,阴森可怖。
但此时,他那仅剩下的一只眼却缓缓流下一行眼泪,安成嘴里喃喃道:“澄光,澄光,对、对不起,是俺,是俺错了,澄光······”
随后,不知眼里看到了什么,安成勾起嘴唇,露出所剩无几的几颗大白牙,脸上绽放出一抹释然的笑容,仿佛仍是那个初遇的阳光少年,旋即,刚抽条的瘦弱身躯轰然倒地。
安成,去了。
手中刀剑当啷落地,赵珏无力坐倒在地,他揪住胸前的衣服,忽然觉得眼前发黑,喘不上气,心里却有一处豁然开朗,他恍然大悟。
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梦啊,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曾哭过笑过,曾真切的活过,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们都是温阳的记忆啊。
在温阳与自己相遇之前,她早已有一个名字。
意识逐渐远去的瞬间,赵珏不由叫出了那个被她遗忘的名字:“澄光。”
“嗯?”好像听到了怀里的孩子说话,温阳低头去听,却再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温阳没有在意,重新铆足全身力气,用力推向北门,多年未被使用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一点一点被推开了。
此时正值子夜,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万物休眠,山河静寂,唯有天上星辰满布,点点闪烁,银色的光带横亘南北,仿若一条流动的大河,浩瀚的星空下,她如一粒小小的尘埃,渺小又不值一提。
五百多年了,她终于离开了,终于自由了。
温阳不由惊叹自然的壮美,同时,泪流满面。
眼前的漫天星光是此前她从未见过的景色,恐怕也是今后她再也无法忘怀的景色。
那一刻,她从中体会到一种不可抑制的孤独感。
绝美的景色无人分享,只此一次的心境无人诉说,这样的时刻,想必今后还有很多。
此夜过后,她要一个人,自由、孤独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