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洛回到家里已近天黑,达达眼巴巴的围着她转圈,“啊呀,我忘了,你还没吃饭。”
白天去上学,达达只早饭垫补了点,中午没有吃食,该是饿了一天。
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在瓷白的碗沿一磕,蛋黄率先溜出蛋壳,清白的蛋清扯成透亮的长线。
剥开一根火腿肠,一半切成丁儿,余下一半甘洛咬下一口,见达达发亮的眼睛,手里掰下一半丢给达达,“接住喽。”
对方一跃跳起咬住。
“你以后遛弯儿别去隔壁家,那周家小子就是一个瓜娃子(憨货)。”
“以后瞧着别给他好脸色,尽管吓唬!”
“汪汪汪!”达达昂头蹦跳,摇着尾巴看着甘洛切菜的案板,朝着她裤腿蹭了蹭。
剁了半截青椒,外加一勺泡菜,甘洛瞧着锅里油还没热,开门去院边揪了两片花椒叶洗干净对叠撕成两半,待油熟后,青椒碎末、蒜泥、泡菜丁儿、花椒叶一齐放进油锅。
她喜欢煎蛋的淡黄和蛋清的混合度低些,筷子将蛋黄薄薄的膜戳破,筷子一头拉着蛋黄混入蛋清,来回几下,保持二者混合又独立的状态,顺着锅沿滑入滚热的油层,再入肠丁儿,盐巴,鸡精,撒上一点点带绿的葱头细末,最后入驻松软的米饭。
翻炒,五分钟,待粒粒分明,最后入盘。
夏日的夜晚很闹腾,特别是在甘洛家四周,各种昆虫夜鸣,一半是被院子周围花丛吸引而来。
客厅里电视打开,调高音调,甘洛端着一盘蛋炒饭出门,坐在檐廊下,厨房门打开,屋内鹅黄的光束从门口倾泻而出罩在甘洛身上。
达达的小食盆放在甘洛身旁,摇着尾巴,吃一口抬头看一眼甘洛,见她瓷盘里的蛋炒饭还很多,埋头以极快的速度解决,吃完蹲在地上仰头看着甘洛,不叫,直愣愣的盯着她。
“又来这招?”甘洛眯眼笑着,将自己瓷盘里的饭划拉一半到达达食盆。
“……前些天张乾欺负薛前,被我撞见,我帮了他。张乾拳头挥过来时,我心里很怕,但我没动,忍着没把手里的棍子朝他闷头打过去。”
甘洛划拉着瓷盘里的饭,歪头看着吃的正香的达达,“我那时忍住了,心里想的是爸妈,真一棍子抽下去,肯定要记过担责任,若再严重些,也许和那次一样……所以闭着眼睛赌了一把。”
“我是不是有些冲动了?但是我看见了。”她的声音渐渐成了呢喃。
“在那之前,我在校门口碰见了薛前的爷爷,他来载他回家,我从他们旁边经过,他说爷爷年纪大了,他以后走路回去……”
将瓷盘放在了地上,甘洛单手撑着下颌看向竹林深处,“我连爷爷长什么模样都快记不住了。长这么大,只小时候见过几次面,就记得其中一次他给过一捧糖,还是薄荷味的……下次买回来给你尝尝。”
“汪汪汪”达达见甘洛的声音渐渐变低,朝着她靠近,绕着裤腿一蹭溜到旁边。
“和你说你也听不懂。”
甘洛抬头看向竹林最末端的坟区,一手扯起台阶砖缝里生着的马齿苋,屋子倾泻出的鹅黄灯光将一人一犬包围在夜色中。
“连个说话的活人都没有。要是有鬼就好了。”
甘洛正自顾自说着,突然发现脚边达达身影不见,“去哪儿了?”,扭头一看,地上瓷盘里的蛋炒饭被吃的一干二净。
“胖成什么样了,还憨吃闷胀”甘洛声音拔高,瞪眼看向达达,“小憨货,我进去后立马关门哦!”
“三、二……”甘洛捡起瓷盘起身,嘴里倒数,达达呲溜一蹿朝着屋内跑去。
她一个人在家,屋子又偏,有些时候村上会有酒鬼四处溜达,她家没有院墙,达达朝着竹林吠叫时,甘洛察觉不对还得自导自演,“妈,衣裳我收了放你床边的。”
捏着鼻子压着嗓子:“哦,就放那儿嘛。”
“哥,把遥控器给我!”
一般狗狗叫的很厉害,邻居李奶奶听着了就会过去陪甘洛一阵,等过了声儿才回去。
那样的情况是很少的,毕竟酒鬼有家,甘洛怕的是夜间入林狩猎捕鸟的人,人是好是坏不知。
一次半夜外面有响动,就在庭院里,三四个人的声音,多半就是夜间捕鸟的人。
房门反锁不够还加了椅子抵着,达达的吠叫将她从睡梦中吵醒,甘洛趴在窗户边,揭开窗帘一角向外看,见人走了才睡着。
次日一早,院子里的两盆长势极好的栀子花没了,应该是半夜被人连带着顺走了。
风平浪静的夜晚是占多数的。
甘洛进屋将灯全部打开,从屋子一头走到另一头查看一遍,反锁好各个房门和窗户,这是她每日例行的事情。
家里发生的事情不是很严重的她一般不会向爸妈讲,例行检查慢慢也养成了习惯。
今天她还有一件事情没做,槐花的干花标本没弄。
从兜里掏出来,早揉坏了。
做标本是没希望了,拿过玻璃杯掺了半杯水,一把全部放进去养着,放在床头柜旁侧,有股淡淡的清香。
睡前读诗是她的习惯,不多,两篇。
最开始喜欢的诗人是徐志摩,其次是海子。
最后颠倒了过来,海子成了第一位。
徐志摩、林徽因、张幼仪、陆小曼……那些纯粹爱情后的纸醉金迷让她有些别扭,即使诗是真的好,投影在波心的微妙。
甘洛承认,对于诗歌,她不是及格的读者。
读了些许,喜欢的现代诗里面,也就他俩。她还喜欢胡适,一半是他的才气,一半是他独特的帅气,她向往沈从文。
若论最崇拜的,还是苏东坡,她举手声明:不是因为东坡肘子。
达达陪在她的脚边,下巴耷拉放在甘洛脚背上,等着甘洛给他读诗,人言听不懂,但他会捧场,等甘洛停了,就“汪汪汪”几声应和,或者摇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