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电话响了,何致远一看是陌生号码,见来电显示为陕西省渭南市,略微诧异。谁想一开口是浓重的陕西腔,一问是妻子桂英的娘家堂弟马兴成,再一听才知大事不好大哥出了车祸。挂了电话致远从床上起来,好似这几个月以来头一回这么清醒。穿好衣服他出门打车,直接赶往桂英公司,途中他一脸严肃手捧手机一直没停。
“哎这一过年,捱过元宵,又要开始准备明年的春季安科展了,头疼呀!一想起这个我过年放假的轻松感也没啦。”马经理在办公室里抱怨。
临下班前,三根老油条挤在一处专业八卦。
“急什么?还没到年假呢!”隆石生捧着茶壶转着佛珠笑言。
“众城会的余倩说他们前天到了苏州,说苏州那边拉来十几个赞助商,其中一家公司出了七十万,托他们办场关于内存的行业会议,这两天苏州那边明显活跃呀!”安科展老业务黄立雄抖着大腿搬运小道消息。
“嗯,我听说den为这个还专门支援了一个人过去呐!”隆石生补充。
“西线那边呢?”马经理问两人。
“西线有点难咯”隆石生说完低头喝茶。
“怎么说?”桂英打听。
“elle走后,den把众城会经理徐东江调过去撑场子,现在东线是鲍冲领着,西线是徐东江带队。我听说好像到了湖南省,今天在湘北市应该!”黄立雄说完抽起了电子烟。
“湘北市啊!”桂英愣神,联想湘北市最近的谣传,而后问道:“湘北市多大呀!怎么说也能找个几百万的赞助!光徐东江自己的客户也能把湘北的几场会风光办起来,更别说还有花海洋、张晋、高洪这些人的客户!”
“是归是!哎湘北那边近段儿比较乱,我听说那边有流感,早传开了,英国报道说湘北市的流感比温和你这不比还没事,一比较吓死人啦!香港卫生防控中心最近接获了九十九个疑似湘北病毒的患者!”黄立雄叼着烟耷拉着眼皮说。
“据我听说的,湘北这病毒很严重!比想象中的严重!你婆婆不是在湖南吗?赶紧接过来,我湖南没亲戚,要有亲戚早挨个打电话啦。”隆石生低声说。
“这么恐怖呀!还好我老公他们家不在湘北市,在永州呢。永州地方小些,离省会远。”桂英说完又愣神了,忽地两眼一睁问道:“诶,既然那儿有病毒传染,为什么den不让西线的那十几个人回来呢?”
“官方还没吱声呢,万一是谣传呢?现在情况不明你把这些人撤回来,你算算众城会损失多少?”隆石生回应。
“是啊,本来赚得不多,要错过了湘北市西线最大的城市,den会同意吗?而且湘北市的客户不只是湘北市的,湖南安全科技比较发达的还有湖广市、长宝市、昭陵市,指不定哪个三线城市的公司这两年发达了,给他们众城会砸个几百万在行业里扬名立万呐!”黄立雄道。
三人正在马经理办公室八卦闲扯,电话响了,是马经理的手机。一看来电是致远的,桂英站起来面朝窗外拨通电话。电话通了,致远直言他在楼下等她,桂英再三询问什么事情,致远只说见面聊。无奈,桂英撂下黄、隆二人,自己出了办公室下楼。
“什么事呀?”两人碰了面,桂英皱着眉走近致远,心嫌他打搅她上班。
“家里出事了。”致远双眉紧促,舔了下嘴唇。
“什么事?”桂英想到的是漾漾和老头。
“你大哥出车祸了,高位截瘫,现在被急救车拉到西安市的人民医院,是兴成给我打的电话。”
“嗯?!”
桂英大哼一声,双眼圆睁,双唇合不住,看了下两边,而后又高声问:“我大哥吗?谁说的?算啦我打电话问!”
马桂英侧身对着致远,拿起自己的电话,刚拨了二哥兴盛的电话,赶紧挂了,翻到堂弟兴成的号码后打了过去。
“喂,兴成吗?”
“嗯英英姐,你知道了不?”兴成在电话那头着急。
“是大哥出车祸了吗?”
“是!”
“高位截瘫吗?”
“嗯!是!”
“你现在在哪儿?”
“快到医院了,快了!我几个都在车上呢,千军拉着我四个去!”
“咋出的车祸呢?”
“我不知咋出车祸的。是这,先前大哥在华阴市把手机和身份证全遗了,回来后办证没办成,他急着说要去西安,然后我把我手机给他用。今个下午,交警用我的手机打电话打到月娥身上,月娥给我一说,我马上联系交警,才知是他开车开到地里去了。麦地比路面低两米多,车翻到地里了,人在车里面昏迷着,是路上的人打电话报的警。”马兴成解释事故前后。
“一个人咋会翻车?不是被人撞的吗?”桂英问。
“我问了,不是!交警也查了,真不是。”
“啊啧!是这,我马上回来!马上回来!我马上回来”桂英语无伦次。
“行,我们快到医院了,英英姐我先挂了。”
“我给你打点钱过去。”桂英右手微微晃荡。
“不用不用,我几个身上都带着钱哩,你人先回来吧,其它不急,二哥、三哥、四哥都在边上嗫!”
“好好好,我马上回去。”
咽了口唾沫,马桂英挂了电话,回身望着致远,两眼满是恐慌无助。
“亲爱的,你先回公司请假吧,我去你们地库找咱家车。咱俩先回去收拾东西,回家的高铁票我在路上买好了,明天早上九点的。”致远说完握了握桂英的手。
“嗯,我上去取个包,打个电话就行。你等我。”
“嗯,英英你别急,有我在呢!”
桂英转身离开,走流程请了假,请隆石生为她代班并向老隆交代了年前的业务工作,几分钟后下来了,和致远一道坐车回家。出了南山,见妻子久久愣着,何致远开着车和妻子攀聊。
“回家后咱在外面先吃点饭,估计爸和漾漾早吃了,仔仔在学校也吃了。你这一趟回去要受些累,体力可得跟得上呀。”
“嗯。”
“哦对啦,兴成之前提醒我,千万别跟咱爸说。”
“知道。”
“我跟仔仔说让他晚自习请个假出来,明早咱俩走了,家里好多事得交给他呢。”
“嗯。”
“我把微某信、支某宝上的钱取出来了,还有前两年你让买的股票,还有早年买的基金,凡是我这边的全取出来了,估计做手术要用。”
“嗯。”
“你跟二哥说话不?我想现在他慌得不行。”
“不用了。”
“我来的时候想好了,到家后就说就跟爸说仔仔他奶奶摔了一跤,有点严重,你看怎么样?”
“可以。”
桂英瞳孔涣散地望着窗外,心里空空的,空得有种身处深山的寂静。她脑海中浮现出莺歌谷的狗尾巴草,春夏时小草篓永远割不完的狗尾巴草,还有狗尾巴草里的小土路,她走过无数遍却总在雨后成功隐遁的小土路。
夫妻俩匆匆吃了晚饭,在小区花园里等到儿子,告知儿子大舅出车祸、两人回老家、先瞒着爷爷等等诸事以后,三人合伙进了电梯,到家时已八点多了。老马此时正给仔仔擦洗篮球、滑板车、小提琴、溜冰鞋客厅西边摆着老头刚洗干净的等待风干的器件,东边摆着即将刷洗的东西。漾漾在爷爷脚边敷衍地帮忙干活,远处放着秦腔戏,戏里唱着程咬金。门开了,一家三口陆续走了进来,老马抬眼一瞥有些诧异。
“今天,咋还一块回了呢?”
小三口无言。
换了鞋子,致远走到老头跟前,捏着车钥匙郑重开口:“爸,跟您说个事儿,仔仔他奶我妈摔了一跤,带明远家孩子出去买菜的时候没看见台阶,栽了下去。”
“哦呦!严重吗?”
“有一点!我买了明天的车票,我们回去一趟,家里你先照看着。”
“哦!成成成没问题!仔儿,他也去吗?他星期四考试呢!”老马操心。
桂英听到这句,有些心酸,低头默默回房了。
“我不去,我爸让我早回来,专门说这事儿,让我年前勤快点,帮着你过年。”仔仔说着蹲下来收拾地上的小玩意、包包、装饰品。头一回看见爷爷这么认真地擦洗自己的东西,少年莫名感动。
“哦那你们赶紧收拾吧,得拿些钱吧,你俩手头够吗?”老头操心。
“够够够,足够了!爸你不用担心这些,我们走了你照看好俩孩子就成。”
“哦这个没问题!你俩走你俩的,啧哎呀你说说这人前两天你妈还给仔儿打电话了呢,还给漾漾发了红包,咋地今个儿突然栽了呢!哦呦阿弥陀阿弥陀佛”老马见两口走了,低头继续干活,嘴上感慨不已。
致远见状,回房看桂英,同时打包行李箱。仔仔留在客厅里帮爷爷搬弄干活,方才撒了那么大一个谎,少年不忍。小屁孩望见大人来了又走了,越被无视越好奇,于是扔进玩具溜进妈妈房里黏爸爸妈妈去了。屋子不大,隔音一般,致远不敢说什么,忙着取衣服叠衣服。桂英抱着漾漾,陷入了黑洞一般的寂静。
晚上七点刚过,马家兄弟几个终于到了人民医院的急诊室,按照交警给的电话找到人时,四人傻了,良久无言。只见大哥马兴邦躺在一张小床上,嘴里插着管子辅助他呼吸,小床放在楼道里,周边没有护士没有医生,浑身光着盖条薄被,零下十来度手脚滚烫,肩颈附近放了好些冰袋。再观大哥的脸上,一半扭曲一半淤青,嘴里插进个大管子,人张大嘴巴哈哈哈地像是随时要断了气。
“哥?哥?大哥?哥”
兴盛忍不住上去叫人,兄弟几个跟上前一齐叫,奈何毫无回应。老三兴才胆大,上去掀开被子看,只见胳膊、大腿扭曲,身上一片一片淤青,颈椎处肿起一大包形状古怪骇人,老四不敢多看立马盖上了被子。
“没出血呀,看这兴许不重。”老三抢先判断。
“盖这么点被子咋成?二哥,赶紧地,把你带的被子给加上去!”兴成小声说。
几人正为兴邦盖被子,被匆匆走来的护士呵止,直言病人发高烧需要散热,不能盖被子,三人于是收回了被子。没多久,一位医生来了,手捏着几张单子。
“你们是谁?认识这人不?”
“认识认识,我们家里人。”
“哎呀终于过来了,这人没任何证件,等得我们医护人员着急呀。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呀?”医生问。
“我。”兴盛小声说。
“是这样,家属先去缴费吧,这是白天的单子救护车运送的、外科清理的、呼吸机使用的、初步用药的。”
“行。”兴盛接了单子频频点头应承。
“缴完费了你们来七号诊室找我,我们做接下来的检查和诊断。情况很严重,你们也看到了,咱抓紧点吧。还有,病人需要建个病历,这人连姓名到现在也没有,看这单子上写的什么车祸急诊,无证之人!你们交完费了先去挂号科那边说明下情况,重新建个病例,如果病人有社保最好,这种大病社保可以省些钱的。”
“好好好。”兄弟几个认真倾听认真点头。
“我是张医生,记着我在七号诊室,待会挂了号赶紧来找我,有些检查的设备凌晨三点后不开,咱得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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