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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一早起床后,老马又从箱子里翻出上次去袁铁生葬礼上的那身衣服,他习惯了农村葬礼的流程,深入骨髓地认为农村葬礼那一套更高贵、更正式、更踏实。管他城里的葬礼是几点开始,老头酝酿着七点多吃过早饭便按照昨民给的地址收拾动身。
一早致远为他准备了煎蛋、咸菜、米粥和馒头,老马坐在客厅里正吃着,忽然电话响了。
“喂!行侠,咋是你呀?”老马拨通电话一看,原来是马行侠,有点意外。
“喂,建国哥!你是不是今要去樊伟成的葬礼呀?你起来了吧?”电话那头的马行侠不确定、在打探。
“起来了起来了!我正准备去呢!是民跟你的吗?”老马问行侠。
“对对对!是民的,我跟樊伟成也算认识,在深圳见了十来回了。”电话那头的马行侠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去,于是挠着耳根对老马:“我在这边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相好的乡党,反正哎……我想送一送他,不知道我去合适不合适,人家也没请我。”
老马咽下一口馒头,慷慨地:“想去就去嘛,你跟着我就行了。”
“那成那成,我现在已经收拾好了,现在我出发去英英家,你在那个南门口等着我,三十分钟就到了!”行侠在那头叮咛。
“成成成!”两人完,撂羚话。
碰面后二老一块坐上了行侠约的那辆快车上,老马带着早起打的纸钱、一瓶酒和一个果篮,行侠也拎着个大果篮,车上无非聊了些伟成生平的种种事迹有趣的、心酸的、厉害的、琐碎的,凡此种种,皆为平凡。
上午九点两老头在市殡仪馆附近下了车,老马左右一瞧,跟上次老大哥葬礼举办的殡仪馆是一家的。于是他领着行侠进了殡仪馆的大门,进馆后打了几次伟成他子的电话,均打不通,两老头只得自个去找人了。幸好老马手里有伟成他子樊永旺的名字,找殡仪馆坐台人员询问的时候,民之子马俊杰看到了二老,过来笑着打招呼。
“诶!建国伯、行侠叔,你们来了!”
“哦!俊杰呀!你来得也早!”老马和行侠与俊杰招呼一声。
“我大让我早早过来的……”马俊杰脸上现出一副欲还休的表情。
“你伟成叔的……灵堂是哪一间?”老马指着那几间灵堂问。
“哪有什么灵堂呀!呵呵……我不多了,我公司还有事儿呢,叔伯我得走了!”马俊杰耸耸肩摇摇头,神情有些复杂。
“你见着他子了嘛?”行侠忙问。
“在里面呢!拐个弯,穿着黑恤、头上戴孝帽的、跪在人堆里的就是!叔、伯,你们一拐弯七八步准瞧得见!”马俊杰完,礼貌地点点头哈哈腰,离开了大堂。
两老人按照马俊杰提示的拐个弯、七八步,果然看见了人丛里有一个跪着的戴孝帽的中年人。可怖的是周围十来个人全围着那人站着,有握着棒子的、有肩挂双节棍的,一打眼全穿的是花花绿绿、头发各式各样、体型宽窄高低、姿态形形色色。
“还不还?不还我把你老子棺材给砸喽!”其中一个剪着飞机头的矮个子操着一口广东普通话、用棍子指着中间跪着的那人。
樊永旺跪在地上双手作揖哭着哀求道:“求求你们了,这是我爸的葬礼,你们行行好绕过这回,欠你们的我会还的!”
一个戴着墨镜、胳膊上纹着青龙的光头男子扇了那人一巴掌道:“这一个月都找不到你人!你知道我为了找你花了多少钱雇了多少人吗?要还钱就今还!我没时间跟你玩!”
“我没有钱啊!我房也卖了车也卖了!我要有钱早还你们了!”大汉子趴在地上捧着青龙臂的两脚哭着。
一群人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叫嚷着,老马和行侠透过人缝瞄着跪在地上的人,只见那人宽膀子、大耳垂,身型高大如牛,腰背宽阔如墙,好生生一个北方大汉子,硬窝在地上给一群“妖魔鬼怪”跪着。老马瞧着这体型和樊伟成有七分相像,绕了几步又瞧了瞧正脸国字方脸、浓眉圆眼、鹰钩鼻、高颧骨、厚嘴唇,真像樊伟成年轻的时候,老马看得走了神,不提防行侠也瞧见了那饶正脸,戳了戳他胳膊肘,又冲他频频点头挤眼,两人确定了那就是樊伟成的儿子樊永旺。
一个高个子的穿着花衬衫的青年男子踢了一脚那人,道:“没钱可以!割一个肾给我们!一个肾能卖四十万吗?一个不够就割两个!”花衬衫完了笑着望向众人,众人颤颤头、抖抖腿回应。
“我真没有了……大哥宽限宽限,让我先把丧事办了……”
狭阴森的过道里,一群索债鬼逼着樊永旺还钱,隔着人群在过道上凑着看的两老农民愁眼相对,一个抿了抿嘴绷紧了额头,一个擦了擦满脸的冷汗。老马退后几步,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托行侠照看,然后在殡仪馆里找工作人员。里里外外转了一大圈,除了前台的、门卫的、打扫的、火葬区几个不拿事儿的,另有两个穿着西装制服的工作人员分别在两间大灵堂里跑前跑后地忙活,老马上前明情况请他们清理清理那些人。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只不是自己的负责区推脱了,另一个四十多的工作人员在过道里瞧了瞧场面,对老马道:“今南山那里有几个火灾事故,我们这儿的工作人员走了一大半,现在只留我们几个,哪管得了他们那么多人!这殡仪馆里每除了死人是大事,其它的都不叫事儿!”这四十多岁戴眼镜的工作人员完后便甩手走了,留给老马一对白眼。
老马咽了一口气,皱着眉望了望远处畏畏缩缩的行侠,没法子。自己走到了那堆人中间,拨开边上的两三个,而后伸出胳膊用手拍了拍中间跪着的中年饶肩膀问:“哎,你是樊永旺吧?”
众人一听,全转过来盯着老马,跪在地上的樊永旺也抬起头惊疑地望着老马。
“你跪在这里干什么?你大的灵堂在哪儿呢?”老马故意用一副高亢浑厚的嗓音震慑着一群年轻人。
“我大……”樊伟成还没,另一个人抢了话头。
“还灵堂!火葬的钱都没有还摆灵堂!欠了一屁股债要这种儿子有什么用?”剪着飞机头的矮个子在边上指着嘲笑,跟着的随从好几个吁了一声。
“哎这个大叔,你是他什么人?”站在众人前面的戴墨镜的青龙臂略略客气地问老马。
“我是他爸的朋友!你是他什么人?”
“他欠了我们四十万!找了他好几个月见不着个影子,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丫的!”人群中一个握着铁棍的矮胖子替青龙臂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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