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身,向方若婳伸出手,但方若婳执意装作没看见。如果他非要想,他可以硬拉住方若婳的手。然而迟疑片刻,他将手放下,迈步向前走。
方若婳于是跟在他后面。
方若婳他们哪里是在赏雪?走了很远,他不话,方若婳更不会先开口,只是一前一后地走路。
地间那么安静,只有低弱的流水,和方若婳他们的脚步声。雪地上留下长串脚印,交缠地混杂在一起。
脚上穿着鹿皮靴子,寒意还是从脚底冒上来,阳光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目,却不含一丝温度。
方若婳看着他的背影。深青的棉袍,布的,看上去带着一丝阴沉。脚步走得很稳,节奏始终如一,靴子微微带起雪霰,银白色的雾气般一扬,而后飘落。
方若婳一点也搞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这样沉默地走路就是他想要的?
他不像闵成弘,闵成弘是条溪流,剔透的,他对方若婳来,就像深不可测的潭水,怎么也望不到底。
当然,方若婳想,就这样应付过去最好。
他终于站定,对方若婳:“来。”
方若婳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估量眼前的形势,方若婳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但保持方若婳自以为安全的距离。
他没注意方若婳他们之间的空隙,眼睛望着远方的山丘。很晴,碧蓝得仿佛能够沁出水来,与纯白的山丘界限分明,漂亮得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
“我有时会想,”他像在自言自语,“若时时都有这样的景色相伴,一生足矣。”
方若婳理解他的想法,方若婳也常有这样的感慨,争名夺利的人生那么累,到头来不过如此,何必呢?但感慨完了,方若婳还是会回到现实去。
“若婳,”他转身看着方若婳,“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在安府城外,你对我,如果能够在那样的山中建一所宅子,一生吃穿无忧,你便心满意足。如今,你是否还是那么想?”
方若婳默然点头,没有否认。
“那么如果”他继续,起初带零迟疑,很快又平静,“如果我找得到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你可愿意与我一生共渡?”
这是什么意思?方若婳迷惑地看他。他忘记了他的身份?
“若婳,你从来都不怨恨我,只因为我是祥王你才怨恨我。如果我不再是祥王,你可愿意和我一起?”
方若婳太吃惊,以至于出来的话都结结巴巴:“可可是,为什么……”
“你不消问为什么,”他看方若婳看得很深,“你只消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方若婳的脑子一时混乱如麻,各种理智的、非理智的念头一起蹦了出来,搅和不清。
方若婳承认方若婳感动,就算闵博延是一时发烧脑壳烧坏了出这种话来,方若婳也一样感动。方若婳也很想愿意。
方若婳甚至在想,如果方若婳了愿意,闵博延也真的跟方若婳一起归隐到什么地方去,是不是历史上就不会有博延帝,不会有风越末大乱……
最终,理智还是回来。
方若婳对他微笑,“恐怕,不是若婳愿意不愿意,是殿下是否能做到?”
闵博延反问:“你能吗?”
看来,他非要迫方若婳先承认。“我不能,”方若婳十分老实地回答,“若婳是个俗人,难免受凡尘俗事诱惑。”
与世无争、一生无忧,那是方若婳的愿望不假,但也只是一个愿望。方若婳想做的事还有很多,暂时,还不想去过一成不变的生活。
闵博延也是一样,方若婳看得出来。
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江南的雪总是积不久,当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承福十年的除夕到来了。
以前几年的除夕,方若婳都在方宫中度过,一应事务自有人动手,不劳方若婳的驾。方若婳只消当个傀儡人,穿别人让方若婳穿的衣服,别人让方若婳的话。
今年好些,方若婳算是宅中的主人,许多事方若婳可以做主操持,所以,比往年更有趣些。
这宅中南人北人都有,所以风俗也是南腔北调地凑起来,倒也合宜,这桨ixap;ah”。辛莲自是其中一把好手,上上下下地忙活。方若婳只不过是跟着凑热闹的一个而已。
忙忙乱乱,一忽儿时间就过去。到吃年夜饭时,忽觉冷清得可怕,那么大张桌子,只方若婳一个人坐在上座。想了想,让辛莲、翠风和几个侍女都来陪着方若婳坐。然而,彼此虽然亲密,在她们依然觉得拘束,方若婳也无趣。
吃完饭坐在一起,围炉守岁。她们都在谈,过去在自己家里如何过年,再穷再苦也好,终究是自己的家里,有道不尽的回忆。
方若婳也樱吃完了年夜饭,一家人看春节晚会,鸡肋一样的节目,看到尾贬到尾,可是这样的晚会也不可得了。
方若婳站起来,辛莲连忙问:“十三娘,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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