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暮雨从父母家出来，纪鸿升正好把车开到楼下。田暮雨上了车问道：“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事先也不问我在哪，就知道我来这儿了？”。纪鸿升笑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什么我都能猜到”。田暮雨也乐了，捏着纪鸿升的胖脸，说：“你这个老男人的嘴是越来越甜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哄人呢？”。“咱俩以后好好的，互相发现对方的优点”，纪鸿升道，“尤其是我，我要重新认识你”。田暮雨笑而不语，良久才又说道：“那你猜到我现在要干嘛吗？”。纪鸿升道：“当然是一起去接儿子了”。“那你还不开车？”，田暮雨道，“走新区那条路吧”。

这座城市的东城区、中心区和西城区都属于老城区，百分之六十的人口还居住在这儿。新区开发的时间已有二十年，百分之四十的人口已流向那里。比较起来，新区的交通更加便利，道路宽阔，车流量相对小些。从田暮雨父母住的东城区往西城区走，绕道新区会快很多。不用田暮雨提醒，纪鸿升这个老司机必然会选择这条路，可今天田暮雨特意交待他，纪鸿升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纪鸿升没接话，发动了车子。时间还没到晚高峰，路上的车不多，车速很快，没多久就开到了中兴大道上，这是新区的主干道，马路两边幢幢高楼鳞次栉比，市里各个单位的办公大楼都集中在此，蔚为壮观。路过其中一幢白色大楼时，纪鸿升放慢了车速，田暮雨的目光凝视着那幢建筑，头和身子随着车子的往前移动向后扭转，直到与那幢楼的距离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她才转回身长叹了口气，道：“那幢楼里本该是我爸说了算的”。

纪鸿升见田暮雨的情绪很低落，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离婚前的许多年里他也经常看到田暮雨路过此地时的表情，听到她重复的那句话。起初是好奇，田暮雨把自己父亲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他感到震惊，后来听得多就习惯了，变成了无感，再后来就成了厌烦。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是敏感时期，又触及到这种敏感话题，一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随时都有被“红牌罚下”的危险。

纪鸿升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别难过了，我们现在不是过得也挺好嘛，你爸妈身体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田暮雨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忆着儿时的点滴，突然听到纪鸿升的话，一股厌恶的情绪直生出来，本想立刻反问他：我们过得好吗？都离婚了还要佯装和谐美满的样子，不觉得恶心吗？但这话终于没说出口，只说道：“是啊，十年前我爸要是还在任职，我怎么会认识你呢？”。“对呀”，纪鸿升好像完全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你个官家小姐怎么能看上我呢？所以说这就是机缘，凡事都有因果嘛”。因果？报应？不错，确实是报应。田暮雨不愿再理他，把头偏向一边，闭上了眼睛。

纪鸿升有些心慌，揣度自己刚才哪说错了，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有问题，他那些话以前也说过，没见过田暮雨是这副模样，他决定岔开话题，说点她感兴趣的，于是又说道：“我跟你说说樊哥的事吧”。田暮雨睁开眼，扭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他。纪鸿升见她换了表情，知道她愿意听，继续说道：“我俩现在走这么近，是因为樊哥和丁宇闹翻了”。“为什么？”，田暮雨有些吃惊，“他俩在一起做生意那么久，怎么说翻就翻了？”。“这要怪丁宇做人太不地道”，纪鸿升说道，“我和樊哥上初中时在一个班，前阵子我们同学聚会，有个好多年没见的女同学就跟樊哥聊上了，回到家还给他打电话、发消息，樊哥媳妇儿倩倩就不乐意了，两人大吵了一架”。田暮雨道：“这点破事儿也值得吵？樊哥的为人大家都清楚，他不会乱来的”。“倩倩要是也像你这么想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纪鸿升道，“吵完架倩倩很生气，就把丁宇两口子叫出来喝酒。按理说丁宇这时候就该劝和，帮着樊哥说些好话，可他和他媳妇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尽说樊哥的坏话，说他背着倩倩在外面跟好几个女人勾搭，这不是火上浇油嘛”。“怎么可能”，田暮雨不屑道，“樊哥不是那种人，他那么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要真想勾搭早没倩倩什么事了”。“说来也巧”，纪鸿升说道，“丁宇两口子的话被邻桌一个男的全录下来了，这人和我和樊哥都认识，他把录音文件直接发给了樊哥，樊哥听后气得够呛，说这些年丁宇指着他没少挣钱，没想到养了只白眼儿狼”。“那跟你有什么关系？”，田暮雨问道，“他怎么又回身找上你了？”。纪鸿升眉宇间露出得意之色，说：“经过这件事，樊哥认清了人呗，他又没有亲兄弟，看来看去，半道上结识的朋友都没有我这个发小可靠，所以他现在谁都不信只信任我”。

田暮雨不说话了，只在心里琢磨樊哥的用意，生意人单打独斗的确不能长久，身边总要有一两个信得过的人，伙伴也好手下也罢，关键时刻能给自己帮上忙，提成、分红都是应该的。可丁宇这种人实在不能再相处下去，明面上挣着樊哥的钱，背地里却挑拨人家夫妻关系，完全是小人行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为了蝇头小利跟樊哥彻底翻脸，害了他也不一定。田暮雨想不通，像丁宇这种双商低下的人也能赚那么多钱，老天爷真是瞎了眼。纪鸿升虽然做老公差劲，做朋友还是挺够意思的，尽管以前忌妒樊哥挣了大钱，好面子故意疏远他，但从没存害人的心思。现在纪鸿升也算认清了自己，樊哥又念着往日情分来找他，两人重修旧好也无可厚非。至于跟着樊哥能不能赚钱是以后的事，日子总要继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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