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他了,竺法蕴自己都很是奇怪,怎的这家主人就知道自己是个女子?
刘寄奴虽是心中讶然,但他直觉此人并非怀有恶意,沉吟了一番,他便毫不扭捏地答道:“多谢你家主子美意,我们的确是有急事要赶去山阴县,若是贵主不介意的话,便让女眷们同行吧。”
那家奴点点头,便取出了身边的脚凳,跳下车来,说道:“既然如此,便请车吧。”
车帘一拉开,寄奴便见到了车内端坐着的男子,身着浅绛色华衣,高冠宽袍,想必便是那家奴口中的“主子”了。
他礼貌地躬了躬身,客气地说道:“多谢您的好意,刘某感激不尽。”
那名男子原先正在闭目养神,听他这么说,也没有任何动容的样子,只是挪了挪身子,示意诸女车。
采棠为难地说道:“寄奴哥哥,我是个奴婢,自是没有大碍,若是被旁人知道女郎与这素不相识的男子同车,只怕对女郎的声誉有损。”
在她心里,萩娘是自家主子板钉钉的内眷,陈郡谢氏是何等高门大族,谢家的内眷,就连名讳都是根本不外传的,比如谢琰的母亲,除了谢安和谢琰以外,就连府中诸人都不知道她的名讳,那个时代对于女子的闺誉避讳莫深,绝对是不能行差踏错的,更何况是和来路不明的男子同车呢?
她这话一出口,那御马的家奴都不由得气笑了,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诸位三思。”
在他看来,主子纡尊降贵请女眷车已是仁至义尽了,这不懂事的小蹄子竟然还嫌弃自家主子是外男,当真是迂腐得可以,然而他自持礼数,并不曾将心里这些腹诽说出口来。
那车的男子却是轻轻一笑,委婉地答道:“在管宁眼中金玉与石块瓦砾无异,在在下眼中,红粉娇颜亦是与白发枯骨无异,所以我才对我的家奴说,‘告诉他们,我会避嫌’,那不过是因为我自信自己的心智,绝对不会因为外物有任何转移罢了。”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侧过了身子,神色十分淡然,从容闲适,仿佛这些身外之物于他都是过往云烟,毫不在意的样子。
刘寄奴这才注意到,他一手持了一串念珠,另一手中捏着几株枯黄的蓍草,虽然看年貌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动静举止却如老者一般沉静稳重,那双半张的眸子中如死水一般空泛,半点涟漪都没有。
然而,就在此时,那男子正巧瞥到了寄奴的面容,那双空洞的眸子竟似惊到了一般,猛地张了开来,原本细长的眼角都睁圆了,他竟是难以抑制自己面的惊讶神色,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的计算怎会有错?这绝对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一番之后,又恍然大悟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继续自言自语道:“不错,的确是山阴,我没算错,我没算错,只是世事无常,难免有些阴差阳错罢了……”
寄奴不由得皱眉看着他,古人有云,动静皆宜,这男子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简直令人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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