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南荨看这祠堂的门槛要比刚刚花厅的那个要高一些,所以便赶紧伸出手来搀扶着折赛花走进去。
“你去将门关上……”折赛花拿起桌案上的火折子,将祠堂内的烛火点亮。
折腾了大半日,木南荨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她忽然就想起来,折赛花自从她们进门后就,不是忙着安排杨延琪的后事,就是在花厅里同自己说话。
大半日过去了,只是喝了一盏茶,连块糕点都没有吃过。木南荨不禁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沉重的木门伴随着“吱吱呀呀”地将光亮关在了外面,祠堂之内只剩下几只烛火不急不慢,淡淡地燃着。
它们像极了那些将青春耗尽后看透世事的老者,没有跳跃更没有烛花……
木南荨站在那些牌位面前,望着那一个个熟悉有陌生的名字。
她仿佛忽然看见了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影影绰绰地在自己眼前晃过。
杨家的故事,师父给她和是个说了一遍又一遍。虽然素未谋面,可他们的事迹和名讳早已熟记于心了。
站在他们的面前,她忽然有一种骄傲。有一种家族赋予的荣耀……
折赛花将祠堂内所有的烛火逐一点燃后,对木南荨说道:“此刻,当你看到他们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木南荨回道:“荣耀和骄傲。”
折赛花点点头,继续道:“那你可知,刚刚你在花厅的那些话,会毁了你刚刚说的荣耀和骄傲呢?”
“为什么?!”木南荨一脸不解的问道。
“杨家一门的每一场战役,每一滴血,每一条鲜活的生命,皆是为了国家和百姓。所以,才会有了这满门的荣耀。”折赛花的嘴上虽然说着荣耀,可她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欣慰之情,更多的是苦涩和嘲笑。
她指着那些牌位继续说道:“你的姑姑必须是为国而牺牲的,而不是因为救你!你懂不懂!”
折赛花最后的这句话,就像是一道闪电一般,毫不留情的将她霹醒。
木南荨倒吸一口冷气,她忽然知道为什么临行前欧阳伯伯叮嘱,一定不要说姑姑再乱军之中,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她更理解了,为什么当两位夫人听到自己将事情说出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若没有她在花厅说的那些话,杨延琪是为国捐躯的,是为国为民的忠烈;可如果这些话一旦传了出去,一旦管家知道杨延琪是为了救她而死的,不仅杨家会因为她不明朗的身世受猜忌,更会让姑姑忠烈的名声沾上污点。
木南荨忽然觉得自己好蠢,她自以为她很厉害,自认为她可以掌控一切,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团糟。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好。这样的木南荨,如何能替师哥守住诺达的梧桐苑。
木南荨抱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下,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呼唤着萧慕铖的名字。她还能坚持多久,什么时候自己才可以不用伪装坚强?
折赛花看着蹲在自己面前这个小姑娘,那样痛苦,那样无助,她忽然就心软了,忽然就心痛了。
折赛花慢慢屈膝俯身向下,她一手住着拐杖,另一只手去撑住地面,让自己的一条腿先跪在蒲团的一角上,屁股顺势地坐在蒲团上。
她将两腿微盘在身前,拐杖轻轻地放在地上。将姿势调整舒服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折赛花伸出手,慈爱地抚摸着木南荨的头,说道:“孩子,你还小。世间的险恶你根本无法想象,杨家享受着无上荣耀的同时也单着天大的风险。朝中上下,边疆内外,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如若不然,哪里又会有金沙滩那样的悲惨结局呢!”
木南荨婆娑着泪眼,望着自己面前这个老太太,紧紧地握住她那枯槁,干燥,满是老茧却又温暖入心的双手。
此时此地,这双手莫名地给予了她最大的安慰。
“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一个真相而已……”木南荨解释道。
折赛花回道:“明白!我们都明白。可是孩子,大多数的人往往都没有勇气面对真相。它不如谎言甜,没有假象来的痛快。”
她拿出手帕为木南荨擦干眼泪后,继续说道:“孩子,你是八妹生前最后的牵挂,我一定会替她将你的身世弄清楚。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
木南荨点点头道:“那我扶您起来,咱们一起……”
折赛花摆了摆手,回道:“不了,我想在这里坐一会。你放心去吧……老身征战多年,身子骨硬朗的很。”
木南荨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口走去,她将手放在门上却并未急着打开,思索半刻她小声道:“那日在雁门关内,辽军主帅见到我后便下令要捉拿。所以,老太君您说会不会那边也知道了什么?”
祠堂之内无比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由于久久之内得不到回复,所以木南荨格外紧张。当她是在忍不住,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折赛花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你放心的休息吧……一切都有我!”
木南荨想,她此生何其有幸,身边居然有这么多人对她说“一切有我”这句话。
对于她来说,这便是世间最温暖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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